第153章 卑微的托付

    “游嗤那家伙又想耍什么花招？把这些活死人摆出来是向我们示威吗？有本事就冲过来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要那只老蛤蟆跟我们谈判干什么？！”

    炎旭站在山腰上骂骂咧咧地说，看着座前祭司和奎连黑祭司晃动的头像在前方巨大的气幕中逐渐融化消失。

    这时，座前祭司正站在不远处一块被树根缠绕的岩石上，她神情严肃地仰望天空，皱巴的嘴唇在不停地跳动——她和奎连黑祭司已经利用沌空咒打通了交谈的通道，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炎旭顿了顿，又带着随意的语气望向尚皓，“喂，尚皓，你说他们能谈得拢吗？”

    “希望吧，否则黑晓团真要冲过来，以目前我们的兵力也未必能够抵挡得住呢……”尚皓低声说，眯起眼睛望向前方连绵不断的山坳。

    他的视线所及全是一片黑色。本来翠绿青葱的草甸现在好像被冻结在黑色的冰层里，不计其数的黑衣战士整齐有序地布满了整个山谷，一直延伸到山坳的深处。

    他们数量惊人，却好像幽灵一样毫无动静、悄无声息，使整个山谷都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杀气。而渗透出红光的阴沉的天空则被黑压压的鸠鹰所遮盖，它们瞪着通红的眼睛，一边焦躁地盘旋，一边发出刺耳的尖锐鸣叫，就好像一群飞舞的死神急于要唤醒下方像墓碑一样沉静的战士。

    “史书里记载游嗤离开结界时带领了八万大军，想不到只是短短几个月，他就召集出这么庞大的军队，看来我们真是低估他了……”

    “那还不是叛变部落凑出来的数？”炎旭嗤之以鼻，把手交在了胸口上，“那些只是游兵散将，能够和我们训练有素的神庙大军相比吗？”

    尚皓瞟了他一眼，“你也不认真想想，如果那些人真是从部落召集过来的，游嗤却能够在这么短时间把他们训练成这样，这不是更可怕吗？”

    “所以呀，那只是奎连黑祭司施的遮眼术——”炎旭没好气地回答。

    “掩眼法可以骗得过座前祭司吗？”尚皓嫌弃地说，“再说，刚才黑骁团移动时的巨大意念场是用法术可以装出来的吗？”

    炎旭转头望向他，露出夸张的吃惊表情，却突然咧嘴笑了。

    “尚皓，难道你怕了？”

    “无聊——”尚皓白了他一眼，把头转开了，“要怕，也是怕你这样的脑袋打起仗来会连累我们——”

    炎旭笑着一手把尚皓搂了过来，“只是开个玩笑嘛，何必这么认真呢？嘿，尚皓……”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我看游嗤这次是动了真格，这可是你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呢！白达枭一直为珋霏的终身大事忧心，如果这次我们能够击败游嗤，你又能够立下赫赫战功的话，你不就可以向白达枭提出和珋霏的婼蔓之约了……”

    “喂，你别乱说！”尚皓吓了一跳，马上甩掉炎旭的手把他的嘴巴捂住了，“你的话要是给白达枭听到了，我真是跳进依太湖里洗都不清了！”

    “唔——”炎旭挣扎着把他的手推开，又咧嘴笑了，“那就不要洗呗！你这家伙在兄弟面前还装什么正经？自从珋霏从塞木司部落回来，你不是一直陪着她吗？难道白达枭会看不出来？”

    “这……”尚皓被噎住了，好一会儿才尴尬地笑了笑，看似不经意地望向了白达枭的方向。

    白达枭这时正站在座前祭司身后的空地上。他紧锁眉头，心事重重地越过座前祭司望向山谷里的黑骁团大军，而成越则默默地站在他的身旁。

    “成越，听说圣女艾琪可已经回来了，是吧？”白达枭突然问道，语气放得十分平淡，目光依然落在前方。

    “是的。”成越也语气平淡地回答。

    “你见过她了？”

    “见过了。”

    白达枭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又是一阵沉默。他的眼睛里映出的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大军，但目光却落在更遥远的地方。

    “成越，有一件事情我想拜托你——”依然是显得突兀的一句话，依然是不急不徐的语气，却显出几分犹豫。

    “白达枭，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何须用到拜托呢？”

    成越听出了白达枭的语气，转脸望去。白达枭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呼出一口气后才迎上他的目光。

    “成越，万一我在战场上有什么不测的话，你可以替我照顾霏霏吗？”

    “白达枭……”

    “你不要误会。”看到成越为难的表情，白达枭马上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像照顾meimei一样照顾她。”

    “白达枭，即使这次决战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以您的本领，一定可以平安归来，成越也一定会竭力保您周全的。”

    白达枭苦笑了一下，带着暗淡的眼神地把头转开了。

    “成越，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也并非担心个人的生死，而是霏霏自小被我娇纵，任性又容易闯祸，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虽然我知道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向你提出任何的请求，但霏霏自小和你一块长大，不管你们现在的关系怎么样，她最信任的人始终还是你，所以我才向你提出这个不情之请……希望你可以念在过去的情份上，答应我……”

    听着白达枭客气得近乎卑微的语气，成越明白他们之间依然没有消除那层隔阂，又看着短短几月个就爬上了他两鬓的白发，他不禁低声问道：“白达枭，你还是放不下那件事？”

    白达枭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那你呢？你又放得下吗？你真的对我一点怨恨都没有？”

    “有过，但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放不下的，只有父亲的遗志。”

    白达枭叹了口气，眼神更加沉重了。

    “成越，我欠你父亲一条命，但他却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儿子，这不是对我的宽恕，而是对我最大的惩罚……当年，我不明白为什么座前祭司明知道你父亲的本领不如我，却让他当上了白达枭。到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勇士的力量不在于他的摧毁力有多大，而在于他的心有多宽。只有心能容纳天地，身体才能够吸纳娄枭万物的灵力，成为最强的勇士。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不能做到。如果不是游嗤的那封信，也许到现在，我依然没有勇气向你承认你父亲的事情……”

    “白达枭，连儿子都能够放下的事情，您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呢？”

    “如果我放下了，那就是对你父亲的第二次背弃了……”白达枭幽幽地说，对成越挤出了一个笑脸。

    这时天空浅红色的气幕开始由上到下地消退，鸠鹰的叫声变得更加尖锐和杂乱。

    “嗯，看来谈判已经结束了——来吧，我们过去吧！”他拍了拍成越的肩膀，径直向座前祭司走去。

    看着白达枭的背影，成越明白白达枭不能走出的自责已经成为横卧在他们之间的一道深堑。回想儿时的往事，他的心头不禁又增添了几分沉重。

    天空又被低压厚重的云层包裹，带着湿腻腻的铅灰色，飘摇的山林也因为气幕的消失而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座前祭司收起权杖上耀眼的红光，沉思了片刻，才慢慢转过身来。

    “座前祭司，那边提出什么条件了？”白达枭略显迫切地问道。

    座前祭司神色严峻地摇了摇头，目光从成越脸上扫过后才缓缓地说：“游嗤想单独会见成越……”

    “这怎么可以？！”这时炎旭也正在走来，他一听到座前祭司的话，慌忙喊道，几步就跨到座前祭司跟前。“座前祭司，您千万不要答应！游嗤那家伙诡计多端，怎么可能单独见面？！他一定想设局对付我大哥！”

    “炎旭，你不用紧张，这个我们也知道。”白达枭说，“座前祭司，游嗤有说为什么要见成越吗？”

    “没有。他只是要求成越在一椠时间内（娄枭的一天分成三十六椠）到前方的峰顶见面。如果成越不来，他的大军就会马上向依太湖推进，如果来了，他可以用圣女艾琪可的名义起誓，让他平安回来。”

    “真是厚颜无耻，居然敢用圣女艾琪可的名义起誓！”尚皓气愤地说。

    “在我看来，他用圣女艾琪可的名义起誓，比用神鸟的名义起誓要可信多了——”成越的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既然他这样说，就让我过去会一会他吧！”

    “大哥，你不是真的相信那个游嗤吧？！”炎旭叫道，“那座山下面全是他的大军，他怎么会轻易放你回来？！他真要见你，就让他过来我们这边的峰顶，我们也以圣女艾琪可的名义起誓，保证他可以平安回去！”

    成越忍不住笑了，“炎旭，以我们现在的兵力，你以为决定权会在我们手里吗？”

    “成越，游嗤那人的确是信不过。”尚皓认真地说，“不如我们再设法拖延一下，只要再多等一会儿，依侬神庙的援军很快就可以到了。”

    “游嗤不会让我们在这里等的。”成越收起了笑容，“万一在援军没有到达之前触发了战争，要守住这里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我们身后就是依侬神庙，这个关口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成越，我陪你去！”白达枭粗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成越愣了一下，迎上了他的目光。那是一种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眼神，是一种为了赎罪而毫不犹豫的眼神。想到白达枭心中的想法，成越的目光躲闪了一下，假装轻松地笑了。

    “白达枭，您是一军之首，这个时候怎么可以为了成越离开呢？何况我不单独前往的话，我失信在前，游嗤必定会失信在后，这只会让我们俩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之中。”

    “但你这一去也是九死一生！”

    “您放心吧，成越会见机行事的。”

    白达枭还想坚持，然而他也明白成越的话有道理，在内心的挣扎中望向了座前祭司。

    这时大家也向座前祭司望去，希望她可以阻止成越的行动。座前祭司紧皱眉头，眼里充满了忧虑和担心。她寻思着，似乎有千言万语，可是最后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去吧——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呃——这——”炎旭张大了嘴巴，满脸焦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

    成越向座前祭司和白达枭深深地行了个礼，便转身向伏在林边的赤目大步走去。

    “大哥！”炎旭马上跟了上去。

    “不要跟来！”成越厉声呵斥，并没有回头，倏地在他面前消失了。

    “炎旭，你大哥和游嗤究竟有什么过节，游嗤居然大军压境来逼你大哥见面？”尚皓看着逐渐远去的赤目问道。

    “我怎么知道？！”炎旭烦躁地说，“游嗤就是个疯子！疯子想的东西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吗？！”

    “邢于，快，我们马上去山顶。”座前祭司脚下出现了一个银色的漩涡，她收起手里的权杖，转身对白达枭说道。

    白达枭稍微露出意外的表情，马上就明白了过来。“座前祭司，您想为成越布阵？”

    “嗯。”座前祭司点了点头，“以成越的本领，即使游嗤用千军万马把他包围，他都可以逃回来，但万一奎连黑祭司用巫术把他封住，这就难说了……”

    “是！座前祭司，请这边！”白达枭不再多说，马上和座前祭司朝虬鹰走去。

    “嘿，白达枭，那我可以干什么？”炎旭在后面焦急地喊道。

    “留意黑骁团的动静，万一看到鸠鹰战队向我军飞来，马上带领兄弟去接应你大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