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决心都溃不成军

    栖霞匆匆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绛紫色宫装，端庄高贵。因着头发还未完全干透，所以她并未让丫鬟将头发全部盘起来，只松松挽成牡丹髻，斜插入一根赤金海棠金步摇，清雅而不失华贵。

    她一踏入凤央宫，一股混杂着檀香味的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她平静的面色一僵，不由得凝重起来。今日，她说不说服得了母皇，出不出得了这凤央宫还很难说。

    双拳紧握，食指上的翡翠玉戒指咯得她手心钻心般疼，她心里也是害怕的，一时怨恨起自己的鲁莽来。母皇原本就防备她，若是一时怒起，察觉出她的野心，岂不是……

    心里越想越害怕，可是现在的境况她只能迎头而上了，但愿母皇对爹爹还有一分真心，如此，母皇念及旧情，说不定会饶她一命。

    再往里走，她杏眸瞪大，心里不由得一骇，她看到了什么啊？一个满身是血的侍卫直愣愣躺在汉白玉地砖上，光亮剔透的地板映出他眼里惊恐的颜色，眼睛也在流血。他身上未着寸缕，几只全身呈棕褐色，脑袋猩红的的大虫子在他的身上疯狂地啃食，似乎在吸食他的血液。

    西凰女皇则一脸悠闲斜坐在凤椅上，涂着鲜艳的凤仙花汁的手搭在两侧的扶手上，姿势慵懒高贵，玫色的眼睛里挟着魅惑的光，仿佛她在看一支惊艳的舞，而不是在看这血腥的一幕。

    栖霞心里发毛，强忍住恶心，盈盈下跪，像西凰女皇请安。那空灵婉转如珠玑的声音还是夹杂着微微的震颤。她不知道西凰女皇到底在干吗？这种没有掌握在手心里，无所从适的感觉她的心沉入谷底，惴惴不安，她其实很想抓狂。

    西凰女皇仿佛才看到她一样，眼皮轻抬，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化开寒碜的笑意，让人简直毛骨悚然。“你可算回来了，难为你心里还有孤这个母皇！”

    栖霞感觉自己额头隐隐要冒出冷汗来，面上仍然惨白，还算镇定，恭谨道：“儿臣不敢，不知母皇是何意？”

    西凰女皇像是听到了笑话，美目狠狠地剜了栖霞一眼，语气立刻变得高亢，上位者的霸气显露，那气势逼得栖霞垂在膝前的双手都开始发颤，冷笑嘲讽道：“你还敢装傻？”

    栖霞身子伏得更低，态度越发恭谨，“儿臣不敢，清溪皇妹一事是儿臣鲁莽了。只是儿臣见清溪皇妹十分爱慕东澜国翊王，非他不嫁，百般央求儿臣，甚至以死相挟。儿臣一时动容，才不得不帮忙她！西凰国距离东澜国路途甚远，儿臣容不得与母皇禀告，只得飞鹰传书！”

    她又是狠狠磕了三下，那沉闷的“砰、砰、砰”三声敲在人的心头，回荡在凤央宫房梁上方，绕梁不绝，可见下了狠劲的。栖霞抬起头来，站直身子，洁白光亮的额头一片淤青，中间还流出殷殷猩红，顺着高挺的鼻梁蜿蜒留下，凄艳得吓人。

    可是她仿佛不觉得疼痛一般，背脊挺直，倔强冷漠。她这么做，一是要博取西凰女皇的怜惜，看在爹爹份上，她最少不会杀了他，落得如身旁侍卫那般凄惨的下场；二则点出了清溪的任性，她身为皇姐的大度，对皇妹的爱护。

    西凰女皇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根本就不为所动，涂着妖艳口红的红唇残忍地勾起，“你以为使苦rou计有用？在孤面前，你还是太嫩了！”

    栖霞心底一惊，母皇什么都知道，难道她在她面前就是一个小丑不成？

    气氛就这么僵愣下来，栖霞似有无限委屈，两行清泪自她的脸颊滑下，楚楚可怜。她自她的爹爹死之时，流过泪后，就再没流过泪。她一向坚强，再难熬，也咬着牙坚持，此刻她瞧着西凰女皇冷冽的脸色，嘲讽绝情的语气，她只有出这下下策，兵行险招了。她希望以眼泪唤起西凰女皇的怜惜，心生动容放过她。

    西凰女皇却不会放过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也不打算隐瞒栖霞了。原本栖霞若是安分，她倒可以保她一世荣华，永享尊荣。现在她却是触犯了她的底线。

    西凰女皇挑眉，不管是否栖霞承受得了，不管是否突兀，字字铿锵，声音拔高，尖锐地指责道：“你本不是孤的亲生女儿，孤何惜怜惜你，是你不识好歹，胆大包天。扰了孤和大祭司的计划，你以为你求情，孤会放过你！你在孤的眼皮底下做的事，拉拢朝臣，结党营私，你以为孤不知道？嗯？”

    栖霞的脑袋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脑袋完全死机，僵硬不能思考，耳朵似乎也出现耳鸣，晕眩起来。她刚才听到了什么，她听到了什么，“母皇居然说我不是她的女儿，那我是谁，是谁的女儿？那她为何接我进宫，封我为公主？”

    西凰女皇仰脸凝视着栖霞公主塌下来的脸，美眸闪过一丝冷意，这是她活该，为她的自以为是，为她的任性所付出的代价。

    “那我是谁？我是谁？”栖霞公主神色惨淡，颓然低喃。她想过西凰女皇会说千百种狠毒的话，想过千百种惩治她的办法，她的脑海中也演练过千百种她应对的话，应对的计策，唯独没想过她竟然会说自己压根不是她的女儿。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西凰女皇神色冷戾，看向栖霞的目光带着一种厌恶，似乎很不愿意提起，“你还能是谁？自然是跟真正的栖霞公主互换身份的那个卑贱的人！”

    栖霞公主灵光一闪，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什么东西，一闪即逝，快得她压根抓不住。那模模糊糊的光影在她的脑海中确实是存在过的，然而她却不能脱口而出，蹦不出那个名字。

    真是该死，她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可即便她真的说出来了，那个模糊的影子成型，又有什么用？西凰女皇还是不会放过她。

    心下死灰一片，她既不是爹的女儿，那报仇还有什么意思？此刻所有的恨意，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决心一瞬间崩塌，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