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梧桐瞪大眼,看着暮雪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好笑地问道:“哪家小鼠?可别摔着了。” 暮雪圆脸憋得通红,磕磕碰碰地说道:“婢子……也瞧见一只老鼠了。”说完,暮雪鼓着圆脸,眼刀飞向关文辉。 关文辉捋捋胡子,满脸和蔼地走上前,拍拍暮雪的肩膀:“小鼠,快去布茶吧。老人家在前院招呼了半日,已口干舌燥了。” 暮雪哼哼唧唧了几声,走到房外,对着关文辉的背影,比划了几下小拳头。 司南一脸若无其事,慢悠悠地放开手,侧了下身子,坐到梧桐一旁。 梧桐似笑非笑地盯着关文辉,也不说话。 关文辉自认脸皮比不上那老家伙厚实,砸砸嘴,脸上挤出笑来:“嘿嘿,等大事了了,你俩就成亲。老奴就守在通北堡里,也不做管事了,就给你们看孩子。”随即又像想起什么,犹犹豫豫地说:“不行,那老家伙肯定会来和我抢。那老家伙嘴碎,脸皮厚,爱哄人……不然,你俩多生几个?否则……分不均啊!” 梧桐已经无语了,斜眼看向司南。那人竟然眼里闪着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关文辉,点着头,仿似做了一个多么重大的决定一般。 “关叔,是有事么?”梧桐不想理会这两男人,出口问道。 关文辉反应过来,走到案前就坐,把陈侍仪赏赐的荷包交给了梧桐。 梧桐捏了捏荷包,照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里面还是几颗银块,另外还有一张被卷起来的纸条。打开纸条,里面有十几个人的名字。 “唐有亮……韩再先……”,梧桐看着纸条上的名字,喃喃念道:“这些都是军中之人。” 司南在一旁看了纸条,略做思考,说道:“不错,有城外诸军的将领,也有驻边军的将领。” 关文辉疑惑不解:“长公主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韩再先……”,梧桐一直在想这个人,怎么那么熟悉,“吴必伦的长子欲娶亲,妻家就是边城的韩再先吧?” 关文辉接道:“过不了几日,就是婚期了。” 司南从梧桐手里拿过纸条,一个一个名字地细看下去,心里已有想法。 “长公主之先夫是武帝一手提拔的亲信,当年在城外诸军中很有声望。若不是在征战中阵亡,如今可能已封将军之名了。这上面有些人便是当年他的密友和手下之兵。” “哦?”梧桐手指在案面上点着,脑子里迅速地思考起来。 司南看了看梧桐,用一种平缓的语气说道:“此乃长公主投诚之举。” “恩”,梧桐笑笑,说道:“我是在想她为何此时投诚?这个时机……” 关文辉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刚才陈侍仪有和属下聊到,刘侍郎和李漕丞被遣去淮北,不知作甚。” 司南断语:“清查漕仓。” “洛都粮仓应是无甚好查的”,梧桐笑道,“洛都存粮应该不少,至少能供整个洛都坚持两月。可淮仓、州郡之仓就难说了,说不定已无甚漕粮了。杨氏定会从南调北。” 关文辉明白了,有些诧异地问道:“为何不是胡清焯前去?仓部郎理应主理此事。难怪我们的人盯着他,却见他一如往常上职下职。” 梧桐听闻,抬起左手,撑在下颌,嗤笑一声:“胡家果然胜于杨家。胡美人若真能诞下龙子,就是胡家最大的退路。痴儿本可无忧性命,可惜了……” 司南摇摇头,对二人说道:“我们该启程了。” 梧桐侧头看向司南:“你真的要那么做吗?你知道……太过危险。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为你,为亡灵,我都必须这样做!” 司南不再说话,只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梧桐。 关文辉长叹一声,悄悄起身退出,还贴心地为屋中之人拉上了房门。 暮雪正巧端着托盘走来。 关文辉拦住暮雪,指指屋门,摇摇头。 千山急匆匆地走进来,见到两人,询问里面怎么了,怎么都在外面站着。 关文辉见千山手中抱着锦盒,目光一骤,脱口而出:“他回了?” 千山点头说道:“暗字卫快马送到。” “事分缓急”,关文辉边走边说道,“家主正在里面。” 扣响了门,听得梧桐唤进,门外三人走进屋内。 梧桐一眼就瞧见了锦盒,吩咐千山拿过去。千山将锦盒置于案上,和关文辉一起坐于案前。暮雪给几人布茶后,也坐到一旁。 梧桐检查了锦盒,并无损坏,取下颈上的挂坠。挂坠是圆柱形长条,顶端有一个凸起。向下按上凸起,从下面延伸出一截金属来,带着三段巨齿形状的纹路。锦盒外并无挂锁,只在一侧面有一组梧桐叶的浮雕。 梧桐手指浮过其中一片梧桐叶,赫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锁孔。将挂坠最上面一截齿形纹路插入孔中,左旋三下,听得微弱的机括声,再将第二截纹路压入孔中,又听得微弱的声音,将最后一段纹路压入,右旋三圈,只听得“啪”一声微弱的脆响,一侧露出了一条缝隙。这种锦盒是特质的密封之盒,需用对应的钥匙打开。盒子内里有一层夹层,里面充满了腐蚀性汁液。一旦开启的方式不对,汁液就会流入内层,将里面的物什全数损毁。
梧桐打开锦盒,见其中有一个被火漆封住的圆筒,还有一叠厚厚的纸,上面写满了字迹。火漆是一个很特别的图案,很完整,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 关文辉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主公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吩咐。” 梧桐拆掉火漆,打开圆筒,里面只有一张小纸条,一眼看去,她却顿住了。 司南见梧桐的表情,拿过纸条,看了看,又交给了关文辉。 “啊!”关文辉吃惊地道,“主公也不知虎符下落?” “虎符在何处呢?”司南沉吟道,“若不在杨氏、胡氏手里,难道在诸王手里?不对,落在任何一个诸王之手,这十几年都不会如此平静。” “吴必伦是他的人?”梧桐却在想另一件事,手指习惯地点击着案面。吴必伦手握实权,可参枢密,却约束族人,连自己的儿子也未在朝中谋得职位,如今又让长子结亲韩再先。看来,他早就打算好了,不让自己的关系和朝中势力纠缠。为人看似清流一派,为官秉持孤臣之为,才能在杨胡把持的朝堂里一步一步走得更远。 “家主,可再详问主公?”千山问道。 梧桐摇头回道:“不用,他不知道。” “那,吴必伦呢?”千山锲而不舍地问。 梧桐看向千山,摇头回道:“也不必。他已说吴必伦不知道。” 千山急得咬了咬唇瓣:“那如何追查虎符的下落呢?” 梧桐叹了口气,语气微沉地说:“千山,冷静!戒躁!” 千山垂了垂头,小声说道:“属下知了。” “千山”,梧桐轻叹了一声,“我们都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每走一步都万分地艰难。如今已行了九十九步,只差最后一步。千里之堤溃于蚁xue。不仅可是杨胡,也可是我们,明白吗?” 千山红着眼眶点头道:“明白了。” 梧桐伸手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珠:“死的人太多了。我想你们都活着……” 暮雪也红着眼眶靠在千山肩上。 梧桐收回手说道:“虎符去向,不用查了。他没有,杨胡没有。他花了十几年也没查到,难道我们就能查到?洛都一乱,虎符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