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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版90-94

    第九十章善而无慧恐悲

    提着金碗回返,路过巧娘家门前,却见屋中早已熄了灯火。略略顿足,薛钊进得自家,胡乱思忖一番便倒头睡去。

    清早。

    薛钊悠然醒来,身旁却不见香奴的身影。他起身穿了外衣,便见小女娘散乱着发髻,正捧着一团蚕茧晒着太阳。

    “道士!”小女娘献宝也似奔过来,双手托着那蚕茧道:“这个肯定是天蚕。”

    “为何?”

    “比凤蝶茧大了许多,你瞧。”

    果然,那蚕茧竟似鹅蛋大小。薛钊暗自思忖,天蚕的茧有这般大么?

    “那就好生养着,我也想看看天蚕会化作什么样的蝴蝶。”

    “嗯嗯。”

    小女娘连连点头,又喜滋滋捧着蚕茧蹲踞一旁窃窃私语。

    薛钊洗漱过,又煮了些糙米粥,随即搬了藤椅纳凉。隐隐听闻巧娘家中传来吵嚷声,薛钊抬头寻见房顶茅草上落着的喜鹊,便掐了法诀招招手,那喜鹊双目闪过光华,继而飞腾落下,乖巧停在其手中。

    薛钊起身取了一把糙米喂了喜鹊,抬手撒开:“去吧!”

    喜鹊喳喳几声,飞腾着落在巧娘家门前的树梢上。

    那喜鹊充作耳目,院中一切便都落在薛钊眼中。

    “……额给你三升米还买不下皱巴巴滴地精?”说话的是刘六,咬牙切齿。

    巧娘虽畏缩着退了一步,却辩白道:“那地精买时不到五两银钱,可那时一升米不过四文铜钱。你要想买,那便按此价算——”

    刘六顿时跳脚:“额疯咧?按你的价钱算,岂不是一百石稻谷都不够?”

    巧娘又道:“你若买不了,那便将剩下的地精还我……再补一斗糙米。”

    “凭甚地!”刘六气疯了,丢下米袋扭头就走:“爱要不要,左右额给咧!”

    巧娘气得抹了眼泪,摔摔打打,到底提了那三升糙米回了屋中。

    树梢上的喜鹊目中光华流散,喳喳叫了几声,扑腾着飞远。

    薛钊自藤椅上睁开眼,心中若有所思。

    香奴在身后嚷道:“道士,你那粥再熬就糊了!”

    薛钊过去瞧了瞧,果然,那一锅粥生生熬煮成了糙米饭。他便笑着熄了灶中柴火,说:“那就不吃粥,改吃米饭。”

    “菜呢?”

    “拌些野菜可好?”

    香奴顿时没了胃口,野菜大多发涩,她不喜欢。囫囵吃过早饭,薛钊便提了一坛酒要出门。

    香奴问道:“要去做什么?”

    “去寻曲三娘打听一些事。”薛钊停步:“你要去吗?”

    香奴摇头,与其如此,莫不如去寻那片高粱,折了吃汁水。

    薛钊便信步出了自家,不片刻寻到了曲三娘家门前。他隔着柴门招呼,俄尔那曲三娘便从房中疑惑而出。

    “咦?薛神医寻我?”

    曲三娘发髻散乱,面色古怪。

    “正是,有些事想请教三娘。”

    曲三娘咬唇嗫嚅,道:“那你等一下。”

    她一个人去到屋中,须臾却出来两人。

    薛钊瞠目,那齐老却轻咳一声道:“老朽方才有些事与三娘商议……这个,那额就先走一步,你们聊,你们聊。”

    曲三娘剜了其一眼,又笑着将薛钊让进院,搬了藤椅对向而坐。薛钊奉上酒水,曲三娘推辞一番,到底笑着收下。

    山茶斟了七分,曲三娘便道:“薛神医真是客气,有事直问就是了,额先前还受了你恩惠咧。”

    “初次登门嘛。”

    “咯咯,薛神医一看就知书达理,这般人物,若不是困在此间,只怕就是举人也中得。”顿了顿,曲三娘爽快道:“薛神医问吧,额有啥说啥。”

    薛钊便道:“昨夜那人参……地精是巧娘拿出来的,照理刘家理应感恩戴德,为何刘家人全都浑不在意?周遭乡党也习以为常?”

    “这……”曲三娘神色复杂,呷了口茶水道:“此事……说来话长啊。要说这巧娘,心里头是善,可有时候善的不是时候;她性子平素软得很,可委屈急了,又……哎,额就说两个事情,薛神医你就明白咧。”

    曲三娘娓娓道来,说的却不只是两桩。

    其一是两年前,有乡民嗜酒生疾,请了城中郎中诊治,郎中明言,此后不可饮酒。

    那乡民忍了半月,酒虫犯了实在忍耐不住,刚好有货郎贩酒而来,乡民便哀求李巧娘帮着买酒。巧娘推却不得,帮着买了酒,那乡民喝过之后旧疾复发,几日间便一命呜呼;

    其二是一年多前,有顽童来借渔网,李巧娘问也不问便将渔网借与顽童。转头那顽童去到下南河中撒网捉鱼,却被渔网拖得落了水。若非岸边乡民瞧见,只怕又是一条人命;

    加之李巧娘受的委屈多了,时而便会在谷场啜泣,而后历数乡民忘恩负义,惹得一干人等颜面无光,这林林种种加起来,乡民自然对那李巧娘心中厌弃。

    说到最后,曲三娘叹息道:“额也不是不知好歹,可巧娘那善心实在是……一言难尽。”

    薛钊忽而想起还定魂珠时,与定闲法师谈过一些佛法。

    其中说到‘善而无慧’,定闲便道,善而无慧多悲。且佛经中有载,佛门六道轮回,善而无慧者为修罗。

    他心中暗忖,莫非这李巧娘是修罗女转世不成?

    咦?如此想来,莫非这洞天还是个佛门法宝?

    “原来如此,”心思电转,暂且将疑惑按下,薛钊笑道:“那三娘可知,这巧娘有何所求?”

    “所求?”曲三娘笑了:“那还不简单?只消得了薛神医这般的如意郎君,李巧娘只怕做梦都会笑醒咧。”

    薛钊怔了下,笑道:“三娘真会说笑。”

    “额可没说笑!”曲三娘正色道:“有些事情额不该多嘴,不过……巧娘也二十一咧,这夫妻那些事情都不知听了多少回墙根咧,她想滴是甚,额就是猜也猜到咧。”

    又略略盘桓,饮尽两盏茶,薛钊告辞离去。路上心中思忖,一个心善却无智慧,且动了春心的女子,这等阵眼该如何解?

    他行了一阵,便碰到了捧着甜高粱杆的香奴。

    “再折下去,只怕那片高粱就绝收了。”

    香奴嚼着甜高粱哼哼两声,也不知应了什么。临到家门前,香奴忽而定住身形,鼻头耸动,而后疑惑地看向林中。

    薛钊收回推开柴门的手回头观望,遥遥便见一娇小身形一步三摇地行来。

    的确是一步三摇。那女子探出一步,身形前后挪动几次,才会又迈出一步,望之好似……好似……花魁?还是扶桑的那种!

    仔细观量,那女子一袭褐布麻衣,肩头扛着个挑了包袱的竹竿,身形矮胖,脸却极长,行走起来神态极为安逸。

    生面孔,莫非是外人误入此间?

    他还在思量,身旁的香奴忽而丢下甜高粱,冲着那女子奔行过去,口中还嚷着:“鸟妖,哪里跑!”

    那女子身形定住,丢下肩头扛着的包袱,忽而腾空而起,化作一尺来长肥硕的鸟儿,扑腾着翅膀掉头就飞。

    九节狼本就不以身形迅捷而著称,香奴奔行起来只是寻常,可薛钊却愕然发现,香奴与那肥鸟距离却在一点点拉近。

    待离得近了,那鸟儿振翅高飞,香奴于树枝上闪展腾挪,忽而冲天而起,露出原形朝着那鸟儿挥出爪子。

    鸟儿大骇,发出蛤蟆一般的叫声又连连振翅,爪子自尾羽扫过,只抓下一根羽毛,香奴便从天上落下。

    亏得薛钊跟了过去,探手将香奴接住。

    怀中香奴兀自愤恨嚷道:“臭鸟妖,我早晚抓了你烤了吃!”

    衣裳从天飘落,薛钊探手抓过,忍不住问道:“什么仇什么怨?”

    “不共戴天!”

    “认识?”

    “嗯,”香奴点头,继而瞪大眼睛催促道:“道士快走快走,迟了就遭殃了!”

    “哈?”

    薛钊抬头,便见那肥鸟兜转回来,身旁还伴着一群鸟雀。

    “快跑啊!”

    香奴自怀中挣脱,落地扭头便跑。薛钊迟了一步,下一刻,便有雨点般的鸟粪袭来。

    一人一妖狼狈奔逃回家,亏着逃得快,不然一准被那鸟粪给埋了。

    香奴喘着粗气,又化作人形,隔着窗子与那肥鸟对骂:“臭鸟妖,你有种下来!”

    天上传来肥鸟喝骂:“粗尾巴,你有种出来!”

    “你下来!”

    “你出来!”

    薛钊避过头,将手中衣裙丢在香奴头上:“快去穿了衣裳。”

    “道士,帮我把那臭鸟打下来!”香奴捧着衣裳怒不可遏。

    “好。”

    薛钊径直出门,躲过一波鸟粪,掏出晃神珠对着天上一摇,晃神珠光芒闪过,那天上的鸟雀便好似喝醉了一般纷纷掉落下来。

    那肥鸟也不例外,落在地上胡乱扑腾,一边发出蛙鸣般的叫声,一边叫嚷道:“粗尾巴,看我如何教训你,嘿嘿……求饶也没用!”

    薛钊看着那肥鸟,隐约有些眼熟。这鸟寻常总能见到,却不知什么名头。

    身后脚步声噔噔,胡乱套了衣裙的香奴奔出来,瞥见地上肥鸟,顿时仰天大笑:“诶嘿嘿,大仇得报,就在今日!臭鸟,看我如何拍扁你!”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杯中茶汤升起氤氲,一张长脸低头嗅了嗅,举杯仰头一饮而尽,继而眯眼回味。

    “好茶。”

    她赞了一嘴,又怯生生瞥向薛钊。

    “唔,你可有名字?”他问

    “小鹬。”

    “小玉?”

    “不是石头那个玉,是鹬鸟的鹬。”

    薛钊便忽而想起了鹬蚌相争……这鸟便是那个鹬吧?

    “臭鸟!”隔着桌案,香奴双手撑桌,怒目而视。瞥了眼薛钊,又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香奴很生气,因着薛钊没让她将小鹬拍扁。

    薛钊心中着实好奇的紧,九节狼与鹬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会生出天大的仇怨来?

    他思忖一番,忽而想到,好似香奴的食谱里有鸟雀、鸟蛋,大抵是因此之故?

    这般揣度极为贴近事实。多年前香奴方才开启灵智,便被华蓥山中的白额山君收做巡山小妖。

    那年春日里,香奴傍晚时捉了一只鸟来食,正在大快朵颐,小鹬便寻来与她说理。

    鸡同鸭讲,香奴前半夜追着小鹬疯跑,后半夜小鹬调头追着香奴撒鸟粪。于是这梁子便结下了。

    过了几日,小鹬飞向北方,她与小鹬的恩怨告一段落。香奴本以为只是小事,不想秋日里小鹬回返,还带着一群鹬鸟生生用鸟粪将香奴埋了。

    于是这仇怨就大了!

    每年两次,春日一回,秋日一回,香奴与小鹬总会斗个天翻地覆。不知不觉,便斗了八十余年。

    后来白额山君为城隍斩杀,香奴被薛钊所救,这仇怨才算告一段落。不想冤家路窄,如今竟在这秦岭余脉中重聚首。

    “就是如此。”小鹬捧杯饮了一口山茶,蔑视地瞥了一眼香奴道:“这粗尾巴总是偷袭我族人,我气不过就与她说理,偏偏她不讲理。”

    “你才不讲理!臭鸟,再乱说我就拔光你的毛!”

    香奴呲牙前扑,薛钊赶忙探手揽住,她便在薛钊怀中扑腾着,双手拼命抓向小鹬。

    “道士,放开我!”

    “稍安勿躁,再说打起来你也不占便宜,何必呢?”

    “哇呀呀,我要撕了她!”

    小鹬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木杯,悠悠说道:“算了,斗了这么些年,我便不与你计较了。听说白额山君死了,我以为你也死了,还帮你在山上立了墓碑……”

    香奴怔了怔,俄尔神色愈发凶厉:“立了墓碑?不如我拍扁你再给你立一块墓碑如何?道士你撒手!”

    薛钊一手揽着香奴,一手入得己怀摸索出一张银票,口中劝道:“她是故意想气你,你若生气就着了道。”

    香奴咬牙道:“她惯会做戏,我知道她要气我,可……可我就是生气啊!”

    小鹬的确会做戏。自幻术中醒来,只瞥了薛钊一眼,还维持鸟身的小鹬便摇摇晃晃原地兜转,拖着一只翅膀好似命不久矣了一般。

    一张二百两面额的罗汉寺银票递在眼前:“喏,出了洞天随便你买蜜糖吃。”

    香奴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神色恬淡的小鹬,咬咬牙,快速抓过银票,气哼哼道:“这次就算了,若下次再叫我撞见,定要把你拍扁!”

    总算将香奴安抚住,薛钊好笑的松了口气,重新落座,看向小鹬道:“小鹬这是要去哪里?”

    她道:“先去终南山,再去长白山。”

    “去那么远?”

    小鹬忽而紧了紧怀中抱着的包袱,说道:“要会一会朋友,答应了给它们带东西的。”顿了顿,又道:“今年已经有些迟了,都怪那老和尚。”

    她蹙眉恼火,没了方才的恬淡。

    “老和尚?”

    小鹬便道:“有个叫广能的老和尚,一直缠着我说佛法,说领悟了佛法就能成佛,以后就不用辛苦做妖了。我听了他的话,读了两个月佛经,始终没成佛……那老和尚是骗子!”

    薛钊哈哈大笑。心中寻思着,广能禅师足迹遍布三秦、巴蜀,回头再碰见,定要好好聊聊。

    他忽而想到一节,便问道:“小鹬是如何过活的?”

    “过活?”

    “修行不用香火吗?”

    “用啊。”长脸颔首,小鹬正色道:“没有香火,会化作妖魔的。”

    “那小鹬的香火从何处来?”

    她拍了拍包袱:“给朋友带东西啊。我能飞过十万大山,在天南寻一些中原稀奇的药材、灵植,采集了收藏起来,春天北上中原,一路上朋友们选了东西,就会分给我香火。”

    还能如此?薛钊瞠目!继而想到,此前几十年香奴与小鹬争斗不休,那白额山君却始终不曾插手……想来便是因此之故吧?

    “小鹬念得好生意经!”薛钊真心赞了一嘴。

    小鹬便摇头:“生意不好做的。有时采不到朋友要的,有时采到了,朋友却没了。”

    薛钊点头。便有如那白额山君,转眼便被城隍打杀,小鹬的生意自然就落了空。

    略略思忖,便觉小鹬极为聪慧。南来北往,以药草、灵植换香火,得了香火又不担罪责,难怪可以逍遥自在这般久。便是被广能盯上了,也不多念了俩月佛经。

    薛钊便笑道:“小鹬这生意,还得寻个稳定的大户才好经营。”

    小鹬一双眸子晶晶亮,重重颔首:“是呢是呢!白额山君死后,我花了两年才寻见两个大户。一个是终南山的食铁大王,另一个是长白山的胡三娘。尤其是胡三娘,出手极为阔绰。”

    食铁大王、胡三娘……想来这两位定是一方大妖吧?

    看着那硕大的包袱,薛钊心中一动,就道:“小鹬能让我瞧瞧嘛?若有稀奇物什我便买下来。”

    “好啊,不过已经预定的不能卖与你。”

    硕大的包袱放在桌案上,一层层展开,内中满是灵植与奇异果子。薛钊逐一分辨,香奴别扭着瞥了一眼,忽而悄悄拽了下薛钊:“道士,那果子看着就香甜。”

    小鹬正色道:“那是胡三娘预定的,不能卖。”

    “哼!臭鸟!”

    薛钊揉了揉香奴的脑袋,忽而目光聚拢,他略显兴奋道:“这个卖吗?”

    “卖的!”小鹬道:“前些年有船搁浅,天南土民杀了船上水手,得了这东西,种下后如今满地都是。”顿了顿,小鹬歪头道:“这东西除了辣好似没别的用处,你要买吗?”

    “嗯,我都要了。”

    那包裹的一角,赫然放着十几根干瘪的辣椒!

    薛钊心中翻腾,雀跃不已,瞬间便想起了好些个美食。

    “唔……”小鹬沉吟,目光在薛钊与香奴之间来回打转,继而比出两根手指:“两瓶香火!”

    薛钊眨眨眼:“我没香火。”

    “哈?”

    “但我能帮你化去魔炁。”

    小鹬懵然,便见薛钊探过手来,一手覆在自己小腹,跟着妖丹里的魔炁好似发了疯一般,汹涌着朝其手掌涌去。

    只须臾之间,魔炁为之一空,妖丹里只余下精纯的天地灵机。小鹬禁不住舒服得哼哼出声,神情极为销魂。

    香奴便咬牙骂道:“不要脸!”

    小鹬脸色一红,略略探查妖丹,继而暗自盘算。那积存的魔炁,只怕要吸食足足六瓶香火方能化去,眼前的人好生厉害!

    “唔——多了,”她怯生生瞥着薛钊:“要不你再选一些?”

    薛钊只是笑着摆摆手,心满意足道:“足矣。”

    他不会炼丹,更不需要灵植辅助修行,比起那些,还不如这辣椒一逞口舌之欲。可惜十几根辣椒眼下还不能吃,得留作种子种下,再过些年便可以随意吃了。

    油泼面、火锅、麻辣烫、辣子鸡……诶呀呀,不能再想下去啦!

    小鹬心中喜悦,慢条斯理重新打好包袱,起身微微一福:“如此,承蒙惠顾。天色不早,我也该启程了。”

    “额……”薛钊正要开口,便被香奴捂住嘴。

    香奴坏笑道:“快走快走,我才不要留你吃饭!”

    小鹬得了好处,心绪极佳,也不与香奴计较。包袱挂在竹竿上,扛起来她便一步三摇得出了门。

    迈一步,浑圆的身形前后摇动三次,而后再迈一步……

    香奴看得牙痒痒:“臭鸟,你为何不飞?”她巴不得看小鹬出丑。

    小鹬却头也不回的道:“你见过哪个鹬鸟白日里飞的?再说客人面前,变化原形有些失礼。”

    香奴快疯了:“你这般走,就算天黑都出不得村子。”

    “不用挂劳。”

    薛钊挪开捂着嘴的手,看那小鹬终于出了门,忍不住道:“小鹬你为何如此走路?”

    “唔?”小鹬身形停下,回首挠了挠头:“从前在草泽里行走,不如此便会陷进泥坑。如此过了这般久,我便习惯了。薛先生莫要担心,我走得很稳的。”

    这哪里是稳?分明便是能将急性子逼疯啊。

    小鹬终于出了院,香奴便跑过去关了柴门。待进得屋里,她便迫不及待道:“道士,你换的那红色果子好吃吗?”

    “好吃。不过要等上几年。”顿了顿,想着十几根辣椒,吃上一两根也无妨吧?他便又道:“算了,中午吃两根,我给你做辣椒炒腊rou,很好吃的。”

    香奴顿时期待起来。

    日到中天,薛钊起锅烧火,刚煮了饭,便见小鹬停在柴门前,挠着头苦恼道:“薛先生,我好似出不去了。”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嘶——哈!”香奴头上沁出细密汗珠,辣得龇牙咧嘴,寻了杯子将内中冷茶一饮而尽。

    气哼哼看过去,便见那小鹬好似一无所觉一般,慢条斯理夹起一块干辣椒丢进嘴里,而后细嚼慢咽。

    薛钊便劝道:“香奴,吃不了辣就别吃了。”

    “谁说我不能吃?”她这次长了记性,挑着一块腊rou配着大口米饭吃了,虽然依旧觉得辣,但勉强还能接受。

    她心中烦闷,不知为何道士这般喜辣,更不知这辣椒哪里好吃了。

    瞥见小鹬慢条斯理的样子,香奴顿时怒不可遏,低声嘟囔道:“吃吃吃,不要脸!”

    小鹬却好似不曾听见一般,将最后一口饭扒光,放下碗筷微微屈身:“我吃好了,多谢先生款待。”

    “锅中还有些饭,不够我再给你盛。”

    小鹬摇了摇头:“已经吃饱了。”

    她起身道:“受了先生恩惠,不好报还。我看先生家中好似没有鱼,我这就去捉了鱼来给先生添菜。”

    “额,不用那么麻烦的。”

    小鹬却是不停,扭身一步三摇,足足半炷香光景才晃出了院落。薛钊便想着,或许等小鹬捉了鱼回来,说不得已经是后半夜。

    小鹬身形刚离了院落,香奴便抱怨道:“道士,你留她吃了饭,莫非还要留宿不成?”

    薛钊起身收拾碗筷,笑着道:“那倒不用,她先前不是说了会自己寻个地方嘛?”

    香奴先是舒了口气,继而眼珠乱转计上心头,起身朝外疯跑:“我去顽啦!”

    “哈?”

    香奴顿住身形扭头道:“道士,晚上也留她吃饭吧,我也去添一道菜!”

    薛钊心中顿时生出不好预感,香奴要添的菜恐怕没那么简单。明知如此,薛钊却不曾阻止,反倒有些乐见其成。

    人为万物之灵,天生便有七情六欲,妖只有欲而无情。他盼着香奴明了爱恨情仇,如此才能脱去妖身,求那通天之道。

    洗过碗筷,薛钊捧着南华经刚到院中,便见柴门处停着两人。一人正是小鹬,另一人斗笠白纱遮面,却是李巧娘。

    “薛……额,这小娘子说是你家客人?”

    巧娘言辞间分明生分了不少,也不知记忆被篡改成了什么样。

    薛钊点头:“正是。”

    巧娘便松了口气:“那就好,你看好她,莫要让她再下河。这几日雨水密,河水急得很,落了水可不容易爬上来。”

    略略颔首,巧娘娉婷而去。

    小鹬面色苦恼,推开柴门一步三摇,薛钊这才瞥见她右手草绳提着一串江鳝。

    “怎么了?”他问。

    “我刚捉了几条,便被那女子死命拉了上来,解释了也不听,非要将我送回来。”

    薛钊便道:“这几条够吃了,再多也是浪费。”

    小鹬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将江鳝奉上,继而道:“请先生收下。”

    “好。”薛钊探手接过。

    小鹬又道:“如此,我去寻个地方休憩。先生明日再见。”

    小鹬走了,薛钊提着一串江鳝想了想,将其中半数放进房里,提着两条江鳝出了家门。

    正午艳阳高照,地上晒得起了氤氲,便是巧娘家左近的杨柳,连枝叶都打了卷。

    那一袭水田衣的身影,刻下正抻展着衣物晾晒,听闻脚步声扭头观望。

    风儿掀起白纱,她紧忙抚下,嗫嚅道:“你……你来做什么?”

    声音里有羞怯,更多的则是嗔怨。

    薛钊提着手中江鳝晃了晃:“朋友送了江鳝,晚上怕吃不掉,干脆分与你一些。”

    “我不要。”

    “怎么还生分了?”

    巧娘着恼道:“生分?昨日你都说了,还……还来问我为何生分?”

    “我说了什么?”

    “你说左右都会死而复生,这一世生得丑,不如早死早托生,来世说不定就不丑了。”

    原来如此。这等话,便有如在巧娘心头插刀子,难怪她会气恼。

    薛钊便正色道:“巧娘怕是记差了吧?”

    “唔?”

    “我可从未说过这等话。再者,你昨日饮了酒,或许是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