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山中一日
萧轲拉过一张椅子，在灶台边坐了下来，“你家的伙食不错。” 正在处理獐子腿的阿呆，闻言笑了笑，“自己就是打猎的，rou肯定先满足自己啦。” 萧轲道：“那你平常打得的猎物不拿来卖吗？” 阿呆道：“看情况，有的留自己与乡亲吃，有的拿到城里卖给那些rou贩。像山猪这种，其实也卖不了几个钱，嗯，獐子比它贵些，要是抓到野鹿、狐狸这种还可以。我一般一个月去两次城里，嗨，钱多就多花些，钱少就少花点，反正饿不死人。” 萧轲没想到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少年能有此言论，看到阿呆从墙上取下獐子rou的时候，他知道是给自己加餐，本想出言让阿呆不必破费，但转念想到这是淳朴的农民常有的好客表现，过于客气，反而让主人不愉悦，所以没说什么。他本想出手帮忙做饭的，倒不是自负厨艺，而是他本就乐于此事，只是阿呆不让，他便只好在一旁闲聊家常了。 “阿呆，还没吃吧？”一个男人苍老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阿呆哎地应了一声，放下菜刀，“还没，还没，三公咋啦？” 萧轲跟着阿呆来到院中，只见一个干瘦的老者左手捧着一把青菜，右手拎着一个小酒坛，笑吟吟地望着他们。看着老者和蔼和亲的笑容，萧轲想起来那是方才路上与他们打招呼的一位爷爷，他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这些油白菜，我洗好了，里面有姜葱，你等下再过一下水就行。”老者向萧轲仰了仰头，笑道：“小哥，你喝酒的不？” 萧轲点头微笑道：“偶尔喝点。” 老者扬了下酒坛，继续笑道：“那就行，阿呆等下要多喝几口哦。这半坛酒是前些天石孔从镇上回来时捎带的，最近有些咳嗽，你三婆不许喝……” 阿呆接过青菜和酒，笑道：“我准备生火了，三公要不你在这喝两杯？” 老者摆了摆手，笑道：“不了，免得你三婆知道又要唠叨，而且我的地还没搞好，你们吃。哦，小哥，你不要客气哈。”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听到老者的话，萧轲又点了点头。这种情场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湖面，一股暖意瞬间涌上心头。 阿呆道：“哦，对了，三公你知道我阿娘她们去哪了么？早饭和午饭都没煮，不知她们……” 老者闻言又转了过来，“她们啊，我早上除草的时候看到她两出村了，说是去周村喔。你不知道吗？听说是你老舅老来得子，要摆酒，她们去帮忙干活。” 阿呆拍了拍脑袋，道：“前阵子有听我娘提过，只是不知日期。昨晚我在山上过的夜，所以她们没跟我说。” 老者嘿嘿笑道：“你多了个小表弟，不去喝两杯？”说完，也不顾阿呆的留饭，双手挽背，晃出了院门。 回到厨房，萧轲虽然没有出手帮忙，但也与阿呆交流了一下做菜心得。小半个时辰后，葱爆山猪rou、红烧獐子rou与蒜炒青菜便做好了。他们将餐桌移到了院中，两个人，三盘菜，一壶酒，时间就这样随着太阳西沉而消逝。 这一餐饭，萧轲吃得很饱，与阿呆的聊天也相当愉快。饭后，萧轲提了辞意，但阿呆以天色已晚为由，坚持让他多留一晚，盛情难却之下，他同意了阿呆的请求。 农村的夜晚当然没有娱乐活动，两个少年坐在枇杷树下看着星空聊起了童年，没多久就连尿床的事都说完了。好在阿呆还有打猎的生活，萧轲也有一些读书与游玩的经验，只是自始至终萧轲都没有透露自己会武功的事。这并非是他不信任阿呆，或者故作神秘，只是觉得没必要，是的，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这期间，阿呆分享了他打猎的心得技巧，萧轲则教他写自己的名字。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愉快的夜晚，哪怕若干年后，他们把酒说起这段往事时，忆情也甚是愉悦。 等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后，萧轲终于躺回了床上。阿呆家虽然不大，可也有三个房间，他住的是不常用的杂物房，床是阿呆临时铺的，但也足够软。只是还不太习惯身上的麻衣，然而在山中风餐露宿了数日，他的精神也一直紧绷了数日，今天到阿呆家得到了全所未有的放松，是以闻着枕头的艾草味，没多久他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五更时分，萧轲便被村里的鸡鸣狗吠吵醒了。他简单洗漱一番，换上昨夜已晾干的衣服，然后打坐冥想。半个时辰后，他结束了自己的功课，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惊诧的神色，因为他没想到自己真气恢复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从昨夜治伤至今，才过去十几个时辰，真气居然回复了三成！而最重要的是，他察觉自己内功进长的速度也较受伤前快，相信内伤痊愈后，进速还会更快些。 虽然前夜苏丹说他经脉拓宽对以后自己武道的提升有很大帮助，但他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变化。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这种变化当然是天大的好事，所以哪怕性情比同龄人沉稳的他，内心也很是欢喜。至于他胸前断骨之伤，经过这两天的擦涂，也好了很多，不免对苏丹的医术又暗赞了一番。 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萧轲停止了遐想，出了房门一看，只见阿呆在庭院里举着一块两百来斤的大石头做着深蹲。 听到脚步声，阿呆回过头对他笑了笑，道：“没吵到你吧？昨天忘了跟你说，我在家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晨练半个时辰。” 萧轲摇头笑道：“没有，我早醒了。你这法子跟谁学的？” 阿呆道：“我自己倒腾出来的，一开始是想让自己力气更大些，后面发现练了一个月后，跑得也快了些。你也知道，我们在上山也不单单是装兽夹、下陷阱，像昨天那样追山猪也是要的。”说完，他将石头放下，做了几个拉伸动作后，抱起石头在院子里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呼哈，呼哈”地小声喊着。 如果是其他同龄人看到这种情形，估计会忍不住发笑，但萧轲没有，他觉得阿呆很了不起。没有武学基础，也没有他人指导，自己摸索出这套锻炼的法子，悟性很是不错。而他臂力本就惊人，还如此刻苦锻炼，也足见其勤学奋进。这样的少年，如果得遇名师，想必日后，必成一方武林大士。 他走到枇杷树下，看着大汗淋漓的阿呆微笑道：“你这样练了多久？” 阿呆道：“从阿爹去后开始，嗯，一年多了。” 萧轲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去参军，像你般天生神力、又勤奋好学，将来肯定是个不错的大将军。” 阿呆喊了两声后说道：“不，我虽然是个打猎的，但很怕看见死人。记得十岁那年，跟阿爹进城，看到有人被杀头，那滚到地上的人头、还有那喷涌的血，让我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后来还病了一场。而已我足足用了半年时间，才敢跟我爹上山。再说像我这种呆人，怎么会打仗。” 萧轲闻言，也想起当年看到父母尸体的情形，摇了摇头，道：“你哪里呆了。昨晚教你写字，才三遍就学会了，比我当年还快，你要是呆，那我岂不是傻。”说到后面，他自己都乐了。 阿呆听罢，心想道：“你当年那么小，我现在十五了，哪里有得比……”他咧嘴笑了笑，继续自己的“呼哈”。 萧轲又道：“那你要不要学武功？” 阿呆停了下来，思考片刻后说道：“想过，但我没钱交拜师费。” 萧轲讶然问道：“拜师费？” 阿呆道：“城里的松南馆，除了入学一百两，每年还要交三十两学费，那都是公子哥去的地方。” 萧轲又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这个松南馆是当地最大的武馆，馆主是三清观的外门弟子，在这里也算一个名人。萧轲记得韦天明说过，饶州三清观百余年前还是仅此武当的一大道门，只是数十年前得罪了还未势衰的幽鬼门，后来被幽鬼门的高手杀上门，观中高手死伤殆尽，道观还被烧了大半，如果不是当年一位少林神僧恰好路过，几乎要灭门了。但从那以后，三清观在江湖中沉落了。由此观之，一个破败道观的外门弟子，武功再好，也有限。 萧轲心想，这种地方，进了也没什么可学的，然后他想到了莲花宫，只是那边不收男子……好吧，武夷山周边，莲花宫一支独大，好像没什么武林势力。 他觉得以阿呆的天赋，不学武实在可惜，“那你没想过到外地求学？比如少林、武当，他们也收俗家弟子的。” 阿呆想了想，道“没想过，我不知你说的少林武当在哪。而且，我要是走了，阿娘和阿妹没人照顾。” 萧轲心想也是，为了不让阿呆也感到遗憾，说了下武当少林的方位后便岔开了话题。他没想过，以他的武功，完全也可以教阿呆…… 陪着阿呆晨练完，萧轲帮着他一起煮了早餐，经过这一日一夜的相处，两人也熟络了，阿呆也没再跟他客气。 吃过早饭，萧轲帮阿呆修了几个捕兽的工具。眼看太阳渐升，他再次提出辞意。这一次阿呆没再挽留，只是立马开灶，给他做了几斤卤山猪rou以作干粮。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出门的时候，山下远远地传来一个男子的呼喊声“阿呆，不好啦！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