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列西安共和国第十一章 裂痕（四）

    旧历2364年十月，一封以联合军中高层人物名义发出的信件被送往了法塔赫大公处，署名者中没有博蒙，但基本都是在先前的争斗中站在他这一边的人。信中称，梯林已被攻克，联合军也夺得了足够的土地与资源，供各国人民在埃兰德岛开始新的生活。但霍卢德以及联合政府仍不满足，试图强令联合军攻击共和国军防守严密的地峡防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他们希望法塔赫大公能出面领导他们，阻止联合政府的愚行。

    这是旧大陆诸国联合史上的一个关键时刻。在放弃了联合政府之后，联合军的领导人开始转向一直寻求和平手段来解决问题的法塔赫大公求取引导力量，敦促他前往埃兰德岛与他们一道。“这样的话，您就能终结这场由不义之徒挑动的可悲战争。您将高举和解之旗，解放因战乱而受苦的民众，让和平之名高悬于任何口号之上。如果您能与我们一同反对继续这不必要的战斗，我们的后代都将永远铭记您这样一位高尚的人物。”

    信的最后一段写得更为激越，霍卢德遭到猛烈的斥责。这不仅因为他忽视联合军的种种困境，而且他还被指控是一个疯狂的好战者。信中如此写道：“您应将我们与那位不公正的伪善者隔开。他以我们的爱国热情鼓动我们去加入这场不义之战，但他从未履行他曾向我们许下的种种诺言。事实上，他还在每一种许诺的反面阻碍和破坏我们拯救国家与人民的事业。”

    与此同时，围绕梯林的争论毫无进展。在攻下该城后的几周里，博蒙一直在挑衅，特别是霍卢德回来后。他一有机会就想要激怒霍卢德，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当霍卢德指挥听命于他的部队试图扫清共和国军防线外围的几座城镇时，博蒙又迅速从另外的方向进军，意图抢占这些城镇，作为日后保障更广阔区域的据点。这个希姆斯人蛮横地占领了若干城镇，拒绝将其交给霍卢德或是联合政府，以期获得交换梯林的筹码。

    想要在这两位领导人之间斡旋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在梯林定期举行的军事会议上，霍卢德仅剩不多的支持者庄严地重申了他们对联合政府许下的承诺，强调不能就这样轻率地背弃自己的誓言。作为回应，博蒙拿出了众人在总攻梯林之前签署的协议的副本，指出这同样具有约束力。霍卢德最后提出，将此事的裁断交由其他同侪完成，主要指那些袖手旁观的大国将领。由他们来定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博蒙会愿意继续服从于联合政府。换句话说，只要此事日后能够解决，他现在已经准备妥协。

    这听起来非常合理，但也有人看到了另一面。誓言的内容非常清晰，也有约束力，但事实似乎表明，博蒙也没有遵守他那方面的许诺。随着联合军中躁动不安的情绪日渐高涨，博蒙意识到，接下去最佳的做法就是坚守立场不动摇。他的固执逐渐获得了回报，十一月初，霍卢德终于放弃抵制希姆斯联邦对梯林的要求，只要他们能对联合政府维持名义上的忠诚。

    可是，其他的领导人也学会了博蒙那套，开始向虚弱的霍卢德要求点儿什么。约姆德合众邦得到了普鲁拉斯半岛东南部的富庶平原，黎克穆特君主国得到了西南部另一片同样富庶的平原，林斯拜伯国得到了毕特尼亚的优良海港。这些可观的进账说明，他们都已经明白，通过合作，他们迈出的这最后一步，是有其价值的。这场远征开始之初洋溢的那种狂热的理想主义色彩，此时已经完全被某种更为实用主义的东西所取代：他们可以继续维持联合政府的表象，但需要得到实际的利益。

    联合政府的威信荡然无存，联合军的组织架构也就相应地变得不再具备实际意义。这就是为什么共和国军可以动员近半的兵力，放开手脚对付国民阵线——随着联合军实际上的解体，博蒙和他的盟友控制了梯林以及周边地区，共和国军就已巧妙化解了地峡以南的危局。

    这种关系的转变体现在很多方面，而且对于希姆斯联邦来说也十分必要。他们如愿以偿地控制了梯林，但与之前的几座城市不同，这里仍居住着大量未撤离的共和国公民。诸多新的艰难抉择摆在梯林的新主人们面前——他们该如何统治这座城市？该如何与当地的人们沟通交往？如果可能的话，他们该如何继续利用联合政府这个幌子？联邦移民会不会和占领区的共和国公民发生冲突？该如何控制可能的冲突？将来他们又会遇到怎样的阻力？希姆斯人开始意识到，如果他们要确保控制梯林不是稍纵即逝的成就，而是长久统治的开端，那么就必须采取相应的举措了。

    可惜的是，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供争论。梯林及其周边地区的形势必须迅速得到保障，希姆斯联邦在埃兰德岛的地位依旧相当脆弱——联合诸国都有控制梯林的野心，更别提米列西安共和国。希姆斯联邦的领导人采取的第一项举措是聚集起来，提议选举他们中最具实力、最有资格，也最有声望的人为所谓的“总督”，组建领导相对独立的负责梯林军政事务的政治体系。将如此统治权威授予一个人，是有其潜在深意的，这是为了避免出现在联合军攻克梯林之后为之困扰了很久的分裂与悬而未决。希姆斯联邦总理戈夫勒·珀尔珀松是这个角色的最佳选择。但是，与众人的期待相反的是，戈夫勒拒绝了。他谦逊地回应说，这样的头衔应该授予切实为国家开拓了未来的人，至少对于这座意义非凡的城市来说应该如此。言下之意十分明了，他推举博蒙担任这一职务。

    博蒙在先前的作战中表现突出，对希姆斯联邦控制梯林的一系列行动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在希姆斯联邦公民心中，他已然是他们的救世主，而对于原共和国公民来说，他也是一个勉强可以接受的选择，起码他们已经进行了相对友好的交流。

    博蒙一直表现得意志坚强，因此他也不需要三请四劝。不过，他机敏地感受到戈夫勒不会乐于见到这个梯林总督太过强势，于是很精明地以一种迂回的方式解决了这件事。他提请联邦政府派给他一个副手，作为梯林军务的负责人，主动削减自己掌握的权力。

    于是乎，第一个被如今的人们称为“城邦”的政治实体——梯林，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