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列希安共和国第十章 裂痕（三）

    自踏上征途以来，联合军的士兵们就一直渴求着奇迹与救赎，而他们也确实得到了。

    梯林战役之后，联合军将领们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处境以及接下来的打算——是继续前进，还是就此止步，这在联合军内引发了激烈的争吵。

    处在争论核心的是在两个利益集团代表人之间越来越明显的拉锯：一方是博蒙，他极力主张除非希姆斯联邦对梯林的控制得到联合政府的正式承认，否则他的部队不会再前进一步；另一方是姗姗来迟的霍卢德，他坚持要求联合军将领们遵守向他本人以及联合政府许下的诺言，并认为这场远征行动总体而言仍旧处于联合政府的合作框架之下——梯林只能以联合政府的名义进行占领，这一点必须得到尊重。结果就是僵持不下，博蒙拒绝领兵离开梯林，而霍卢德则掐断了联合政府对博蒙的补给供应，除非他收回自己的要求。

    联合军开始分裂，没人对此感到有多意外。在此之前，各位领导人表现出了空前的团结，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会议上。但在征服了梯林之后，互不相让的野心欲望就威胁到了这种团结和活力。霍卢德带着联合政府新的命令以及相较战利品而言显得有些可怜的物资回来以后，一种不同寻常的呼声出现了——所有参与远征的联合军都应有自由选择未来的权力。这相当于公开承认各方裂痕之深，意味着这些军事领导人不再承认诸国之前在旧大陆达成的合作关系。联合政府的权威不仅是松弛了，而且是完全被无视了。

    这种转变对博蒙大为有利，毕竟他如今已是联合军中最有权势的人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能夺下梯林绝非偶然，与他作对绝非上策，谁知道他手里还藏着什么大牌。再者，博蒙的提议也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是时候瓜分抢占到手的土地了。可贸然提出这样的要求，难免落个破环团结的嫌疑。而博蒙既然愿意当这个出头鸟，支持他也未尝不可。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加入了这场争吵，也有一些人希望摆脱这种僵持局面，干脆自寻出路。越来越多的军事领袖带着部队成建制地脱离联合军，这些人要么是没能在冲突中及时站队，要么就是对于联合军的前景感到悲观。他们大多撤回了已控制的沿海城市，等待本国政府的增援以及进一步指示。甚至于一些低级军官也开始抓住机会自立，这已是一个相当危险的讯号了。据说一个叫皮雷的联合军少尉纠集起了一支队伍，夸口说很容易就能在地峡的共和国军防线中打开个口子。一干人等突入地峡的外围防线，起初打了几场胜仗，最后迎来的却是灾难结局——非常不理智地在没有任何援助的情况下对米洛要塞发动进攻，全军覆没。

    联合军当下最需要的是坚决有力的领导力量，但相反，不和谐的声音正在蔓延。起初还是在私底下，后来渐渐公开化。流言开始四处传扬：普通士兵将要起事，唤回领导人们的理智。军人冒着叛国的风险违逆自己的长官，实在难以想象还会有比这更极端的行动了。但他们的怒火也很容易理解：就如何处置梯林产生的分歧，正是问题出现的原因。

    为了摆脱这种困局，联合军转向联合政府求助。事实上，早在梯林尚未攻克之时，一个高级军官团就已经被派往旧大陆，试图敦促霍卢德早日回到埃兰德岛领导大局，或者至少请联合政府另委派一个能够代表其高级权威的人。他们找到了霍卢德，请求私下的非正式会面。会面中军官们对事态的描述实在是不能再苍白无力了：“我们必须诚实地告诉您，梯林如今正在被围攻，士兵们作战英勇，但如果缺乏补给的情况一直这么持续下去的话，联合军就彻底完了。因此，还请您尽快回师相救，那他们还有望与您会合。”当然，这些话无法鼓励这位联合军总司令动身。在与军官团会面的前一天，一位仍旧忠诚的下属向他告知了联合军内部的动向，特别是博蒙明目张胆的野心。现在回去只会成为被架空的傀儡，还得白搭上一批物资。再者说，虽然博蒙拥有异常的信心，但联合军显然无力攻克梯林，到时他自然威信扫地。因此，霍卢德决定按兵不动。

    然而这一愿望很快便会落空，博蒙成功袭取了梯林，让霍卢德的处境变得非常尴尬。与此同时，由于梯林没有联合政府派驻的高层代表，便出现了一个权力真空。之前在克斯特和其他一些地方，都有联合政府任命的人前来接管全局。但在梯林，这样的人物并不存在。没有统一的指令和引领，联合军感到了迷茫。

    于是联合军又派出了第二支返回旧大陆的军官团，这次他们直接绕开了霍卢德，目的是要说服联合政府撤换不称职的总司令。尽管有一些文献指出，这些军事领导人在向联合政府述职时表现得非常傲慢。但更为可能的是，他们的言行很温和，只是表现得很急切——博蒙的权势与日俱增，局面很快会变得无法挽回。然而就算如此，联合政府也拒绝撤换霍卢德，但他们严令霍卢德即刻返回埃兰德岛。

    假如霍卢德真的这么做了，或许还能清除阻碍联合军继续前行的内部障碍，以及消解正在迅速累积起来的针对他的敌意。但他仍旧拖延了几周，试图搜集更多物资，以加大未来的谈判筹码。但他很快就会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联合军中不和的局势正在迅速发酵，朝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联合军内部对博蒙的尊敬越是扩散，对霍卢德的怨念就越是沉重，他们对霍卢德和他背后的联合政府的态度正变得越来越充满敌意。

    当霍卢德终于从旧大陆启航，来到梯林的联合军总部时，他发现自己曾经的盟友大都背离了他。虽然他们不见得会支持博蒙，但他们肯定是对霍卢德感到失望了，对于联合政府则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