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茶香起
丹娘和徐益才两人到得比较早，书院的正门还没有开，学童们也都还没有来。姐弟俩走到后门处，徐益才本想拍门，丹娘阻止了他，只让他提了铜壶去溪边打水。丹娘自己则拿出小炭炉，生上火，然后把小桌子、茶杯、盖碗之类的一一摆好。又在桌子的两侧，炭炉旁边各置了一张小坐垫。 徐益才打回了水，丹娘便吩咐他将水坐在炉上，然后递了把扇子给他，让他煽火。丹娘则拿出了春天採下来的那些茶叶，只有一小把，非常珍贵，丹娘藏到现在都没舍得喝，就是留到现在的。 “姐，你这是要做吃的吗？”徐益才忍不住问道。如果是吃的那他倒放了心，丹娘做的饭菜总是好吃的，想来夫子也不会嫌弃。 “就知道吃。”丹娘笑着摇了摇头。将茶碗、茶杯洗干净，然后又拨了十分之一的茶叶放入盖碗中。 这时，水已经开了。 丹娘提起水壶，将guntang的开水冲过盖碗，一股异香立即飘散开来。 “好香！”徐益才忍不住赞叹道。 丹娘像没听见似的，盖住盖碗，略晃了一下便又将水滤出弃在旁边的空地上。 徐益才又是满脸的疑惑，但他已经学会不开口了，反正丹娘也不会告诉他。 丹娘从容自在地冲入第二道水，这次略泡一下，然后用盖碗将杯中的水滤出来倒入桌上的三个小茶杯。她端起其中一个，先是闻了一下，随后轻轻地啜了一口。 其实，丹娘也是生平第一次制茶，制得怎么样她自己也完全不知道。她之所以敢拿出来，是因为这个时代反正还没有她知道的那种茶叶，如果制得不好，就只能全靠一张嘴来忽悠。还好，这茶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差，至少香气醇正高扬，比她前世爱喝的普洱茶只是略逊一些而已，茶汤尝起来入口微涩，但回甘、生津也很快。 她的心放下大半，拿了一杯给徐益才，说：“你也尝尝。” 徐益才接过去就往嘴里灌，差点没把舌头烫掉。接着他皱起眉头，说：“苦的！” “就知道你不懂。”丹娘打发他继续烧水，自己则悠然倒掉了方才剩下的茶汤，沏上了第三道水。 这可是最好的一道了。 这时，门终于“吱呀——”地一声打开了，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门边看着他们。 跪在坐垫上的徐益才连忙直起身行礼，说：“夫子。” 丹娘也站起来，先躬身行了一礼才抬起头往前看。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头雪亮雪亮的白头发，接着便看到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心里第一反应是个迟暮的老人。但随后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位慕夫子的身姿笔直挺拔，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神情虽然有些阴学，但那一脸清俊的模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 外界的人都称他为慕“老”夫子该是因为这一头白发吧，实际上他至多不过三十岁的样子。 慕老夫子轻咳了一声，向徐益才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丹娘和她的一大摊子，说：“这位是？” “这是我二姐。”徐益才说完又转向丹娘介绍慕夫子，“二姐，这就是书院的慕夫子。” “夫子您好。”丹娘又微微蹲身。 慕夫子点了点头，指了指那不桌子，说：“我在院内闻见一阵茶香，特意出来看看，你们这是……” 丹娘笑了笑，说，“我听益才说您要收益才为弟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备上一些自家清茶感谢夫子，我们益才让您费心了。”说完，她向慕老夫子深深一揖。 慕夫子点了点头，很自然地受了这个礼，然后坐到了丹娘对面的坐垫上，说道：“我既收他为弟子，便该为他打算，谈不上什么费心不费心。若是别的，我是不会收的，凭你多名贵的茶也没有用。但是，我方才听你说，这是你自家的？” “是。”丹娘点了点头，轻抚衣裙坐了下来，说，“这茶叶是我在山上採的，用了点揉晒的功夫，不值什么，请夫子一尝吧。”说着，她轻轻地从盖碗中泄出一杯金黄明亮的茶汤来，双手奉给慕夫子。 慕夫子接过来，先是轻嗅，接着微微抿了一口，然后便皱着眉头沉凝许久无法回神。 徐益才有点吃惊，怎么一杯茶还喝成这样了？又不是毒药！ “这茶……”好一会儿，慕夫子终于回过神来，轻叹了一声，说，“与我往常品过的茶不同，清冽、幽雅，没有了那股子虚浮之香，也没有任何东西调味，入口苦而后甜，却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你是如何制出这茶来的？” “这茶与先生以往尝过的茶并无什么不同，制法上体相似，只略有出入而已。但正如先生所说，茶中加了香料、盐、乳，味道就杂了，茶香也变成了虚浮之香。”丹娘笑了笑，说，“所以，我就想，何不还茶本味？虽然入口略有苦涩，但亦有回甘，也不掩其香。这种苦中带甜，回味无穷的感觉难道不像是人生吗？百味皆在其中了。” “说得好！”慕夫子点了点头，又饮了一杯，说道，“好一个还茶本味，不掩其香，绝非那些世俗凡品可比。这茶好，但你说得更好，就冲着你这一翻话，益才，我绝不会亏待他！” “夫子多虑了，我对弟弟的希望不过是想让他读书、明礼罢了，别的，但凭夫子安排就是。”丹娘说着把徐益叫到慕夫子面前，说：“还不快给夫子行礼。” 徐益才点点头，倒地便拜。 慕夫子受了他这个礼，随后点了点头，说：“你进去吧，一会儿有学童来了就让他们交上功课，由你来检查，至于该诵读的课文，也由你一应安排。” 徐益才愣了一下，行了一个礼便由后门进书院了。 丹娘知道这是给他的考验，所以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继续给慕夫子续茶。 慕夫子赞道：“与先前竟然又是不同的滋味，果然是茶如人生。”说完，竟是长长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