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辞别残破之躯

    “好累啊......”张胜坐在电脑边，舒展身体，打了个哈欠。

    “这份文稿的初译就这样搞定了，接下来校对一下，看有没有错误。”这样想着，他从翻译软件把译文的初译稿导出，保存在桌面上。这一年多都在单打独斗，没有进入公司，报价又很低，他一直都还在用着学校老师教学讲课时用的一些免费的翻译软件，就连翻译引擎的付费API都买不起。还好最近几年国内各大翻译平台都在努力抢占市场，会每月发放不少免费额度，所以这方面的费用可以暂时不用考虑。但免费的平台软件在很多方面终究还是比不过那些年费几十万的商用平台，这点在接下来要进行的译后编辑中就体现的很明显。

    在译文校对，也就是译后编辑时，一般会首先采用文字编辑软件，也就是Word或WPS进行，它们的报错功能就可以首当其冲的对一些低级错误，比如语法和拼写错误进行标红。但这些软件的纠错功能是将用户导入的文字与其数据库资料进行比对，从而检索出错误的，如果在它们的数据库中没有的词，也会直接被标红报错。而很多专业领域的词汇，都没有被收纳进数据库，所以时常出现纠错功能一打开，满篇飘红，但仔细一个个检查下来，却都没有错的情况。这样的情况一般可以通过术语库的导入来避免，但张胜入行不久，订单又总来自各行各业，专业跨度很大，导致他到现在仍然不断遇到自己术语库中没有的词。不过将这些术语记入大脑和数据库，本就是译员成长过程的一部分。

    “一般的译员哪有我这么苦逼啊，累死累活，钱少事多。”一般进入翻译公司的译员，只会接到公司分配的来自固定一个或几个领域的文稿，在翻译时可以使用公司购买的翻译和办公软件，调用公司长期积累下来的术语库资源，不用自己负担这些成本。当然，一般译员也都会建立独属于自己的术语库，虽然没有公司的公共术语库详实，但更加符合译员本人的翻译风格，在进行翻译时可直接使用，不用额外花费心思去转换表达方式。张胜的个人优势是他对于很多行业都有一些了解，所以可以接到来自不同专业领域的公司的订单，但这也让他很难拓展自己个人术语库的深度。如果把术语库中的词比作水，别的译员的术语库是被装在各自负责领域的细长试管中的水，而他的则是被泼洒在平地上的水，甚至还一滴滴彼此分得很开。虽然水的总量是相同的，但他关于每个行业的知知识都还只有一滴。也是当时刚毕业的他被逼急了，一开始他本只打算接几个擅长的领域的文稿，但来询问的十个中有两个符合自己的要求就算不错了。迫于生计，最后在询问基本信息之后，就基本是来者不拒了，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被饿死吧。

    “现在情况已经好很多了，有几个固定客户每月都会给我一两比订单，总算不用把自己挂到海鲜市场了。”他把已经编辑过的客户的原文文稿打开，和译文分屏占领整个屏幕，好比对原文和译文，发现其中的错误。

    “有空的话准备一下报考年末的CATTI考试吧，考过了的话至少也有底气向客户提出提价要求了。现在的我算是“无证经营”吧？”他这样想到。其实这一年一来，张胜早已向客户展现了自己的翻译实力，适当提高价格也不会把客户吓跑。

    “至少现在能每月给爸妈打些钱了，自己花的也不多。”

    他与父母的关系总也好不起来，彼此相处一直都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上学时父母每隔一段时间会给他转些钱，到毕业后，他每月会把自己收入的一部分转给父母。这笔支出在他刚毕业时几乎占了他收入的全部，但偶尔父母发来消息询问情况时，他却总假装自己挣得很多的样子，“反正都不在一个城市，他们不会知道的。”他用各种理由搪塞了想来住处看自己的父母。以前在学校时每当对方提起要来学校看他时，他也都这样推却，所以一直没露馅。

    张胜毕业后就离开了父母所在的城市，去了老家附近的一个三线城市，对外的托词是：“我这工作在家就能做，那里气候舒服些，适合生活。”他在城郊找到了自己高中放长假时曾租住过的一家旅社，租了两间屋子，一间背靠街道，作为储藏室和厨房，一间面向内院，是他的卧室，兼客厅工作室等其他功能。这家旅社的租金很便宜，但毕竟坐落在这个全国著名的旅游城市，在旅游高峰期时会涨价很多，不过长期租住的租客租金都是按月或按年一次性付清的，所以并不会受到阶段性涨价的影响，这也是他选择这个旅社的原因之一——在高考后，填报志愿前的一段时间里，张胜租住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旅社。当时他按谈好的价格一次性付清了一个月的房租，但才过去几天，因为端午假期的原因，当地旅客人数暴涨，旅社主人硬要他按照端午时的租金来补交房租，不然就要搬出去。如果要搬走去其他旅社，则必定要按这时的租金水准来付房租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当时社会经验十分欠缺的他乖乖补交了租金。

    他将书桌放在了靠近院子的一边，除去另一边就是街道十分吵闹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主人家的院子着实赏心悦目。旅社主人一家十分喜欢载种植物，从葡萄，橘子等果树，到散发香气的各色花木，种类繁多，却是杂而不乱。旅社在客流旺季时会留人守夜，院里的灯会整夜打开，准备迎接夜晚到来的客人。时常工作到深夜的张胜可以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的植物，风向对的话，打开窗户还能闻到各种花的芳香。这座城市的四季温差不大，但夜晚却有些凉，一般来说，夜间入睡前的人们会习惯关窗，只留一个小缝，以便空气流通。现在本就过分透支了身体，免疫力低下的他，自然是不敢打开门窗，以免冷风入体，寒病跟至。

    “拼写和语法错误都检查完了，没想到这次有好几个单词都被我打成了别的单词，幸亏我眼尖，不然就完蛋了。”软件的自动纠错只能揪出拼写错的单词，而这种被输入时弄成了其他单词的，如果词性与原词不一致，则有可能会被语法纠正功能揪出，但如果词性和原来的一样的话，机器就没办法了，只能靠人工来发现。译员的工作大多还是手动完成的，能完全交付给机器的很少。“接下来把数字选中标黄，检查完数字再扫一遍，看看有没有翻错的。表达润色......就睡醒了再来吧，后天才是deadline(截止日期）。”

    一个小时后。

    “终于校对完了。”张胜习惯性的伸个懒腰。

    “那就睡吧。被窝我来咯！”小声对自己说上一句话，起身准备走到一旁的床上入睡。

    “呃......”一阵钝痛突然涌上心口，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眩晕和窒息感，耳中不明意义的声音响起，眼前青色白色的光闪过，视觉上已感知不到东西，他痛苦的蹲在地上，右手揪住胸口的衣服，左手撑在地上。

    “救...救命......”声带不受控制，努力发出的微弱呻吟，在这样的深夜，注定是不会有人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