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狡田枭章壮周 水仙鬼丐异种
上回说到狄县县令利几整顿衣冠,匆匆而出,当他一眼见到田横的时候,他的双眼激射出两道神异的亮光,他环顾眼前的情景,骤然惊叫一声道:“哎呀······”原来田横的手中高挚出一幅黄绢横幅,上面用篆隶书写着:“华无伤,字无害”六个大字。利几讶怪道:“田兄,这是什么意思?”田横冷笑道:“特来指示这个背主的yin贼华无伤踪迹,以整肃纲纪,抱我心中不平。说起这件事情的经过来真是天道公正使然,今日一早,我邂逅这个逃到我族兄田儋庄子上的小人,这厮因是我的旧手下——单父县的故卒史,还因他和我们田家深有渊源,如今又是地方上的吏胥,所以,我的族兄不敢怠慢,置酒相待。谁知酒醉饭饱之后,这厮得意忘形,自翊豪强,道是欺凌过县主的夫人,那是一脸得色啊。我田横平生最恨这种猖狂小人,背主jianyin主母的人面兽心之徒,最主要的是这厮乃是我田横举荐给阁下的旧人,因此心中更加不平,只是恐怕当时如贸然举动,这厮可能脱逃,更甚至反咬一口,所以我田某等到现在才只身前来······”利几大呼:“我利几昂昂男子,容得自个儿泪血满脸,却容不得这他人酣睡在我妻妾卧榻之上,我正要去找他来算账,请田兄前导。”田横挑指礼赞,于是,这利几一行俱是明晃晃刀兵,离了城门,往城墙外边的附近田儋庄园突击而去。 这利几、田横一行兵临田儋庄园,刚走近大门楼子,庄丁欲来拦阻,利几大吼一声:“狄县县主亲来庄子里擒拿yin贼。”刀枪突出中,已经是直闯而入,正与华无伤(害)打个照面,无害大叫一声:“利令,你怎么会来这儿?”飞一般折转身隐入洞门,不见了人影。利几见状怒吼,提剑直入,遥遥地看见田儋朗声责问道:“利县主横冲直闯,擅入我民宅,还有王法没有?”利几大骂:“我特来拿下背主的yin贼······”一句话未完,一声梆子响亮,身后大门闭合,庑廊、窗户、屋檐尽是人头,乱箭如雨,利几回头看时,早就不见了田横、田儋,大叫不好,自己身边的随从,已经在十面埋伏当中,折损大半,丧命在弓弩之下。利几大吼一声,回头提长戈击杀数人,回头直逼关闭的大门,雷也似叱咤一声,一运力,用手硬生生将那大门扳开,和手下残剩下来的数人,抢了门前战马,就往城里逃去。 事情到了这个田地,利几方才明白自己可是中了调虎离山的计了,飞步往回撤,果然,城头已经换了旗号,打出周市和张楚的旗号。急急拨马头换了一个城门,除了上面的旗帜,竟然多出了齐国大旗,旗下赫然站定田儋、田横,利几一见二田,激怒攻心,大骂田横道:“田横,我自敬你是朝廷故吏,素来对你恭谨,你却如此算计与我?有何道义而言。”田横在城头上答道:“利几,秦无道,暴虐天下黔首,你还在助纣为虐,你才是配称哪有道义可言这一声质问的人?暴秦气数已尽,你还在执迷不悟,实在是不智;我田横本来敬你为故主忠诚,然而你为一个小妾争风,失掉分寸,丧失一向而来睿智,有始无终,到底是不可取也,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耳,有什么话说?”田儋也道:“我劝你还是择明主而事之,识时务,我们一起复辟六国,回复旧时格局如何?”利几眼尖大势已去,仰天叹息,双泪泣下,拱手道:“道不同,不为口舌之辩,但是,我利某也不会背主求荣,他日再会,后会有期!”说完,驱马驰骋而去,消失在滚滚的黄尘之中。 于是,田儋、田横和周市、朱鸡石共谋协商,齐国复辟,拥立田儋为齐王,田荣为大将军;田横为右相,上表陈胜,愿意归在张楚盟下,同时布告齐鲁故地,广邀旧齐国诸田王孙,一时之间,原齐国宗族除了已经在陈胜帐下的田巴之外,齐高陵君田显、田光、田假、田角、田都、田既纷纷响应,至此,《开汉神纪》里的秦末汉初的四大党——刘邦的诸刘党、项羽的诸项党、田横的诸田党和吕雉的诸吕党之中的诸田党正式树帜反秦,复辟齐国。 齐国复辟,周市功德圆满,偕同齐国大使田横一起班师回朝,上表陈胜,欲正式复辟魏国,然后再同列国一起臣服陈胜的张楚。陈胜大喜应允,褒奖道:“周市将军,你以一己之力,循得魏国大半河山,劳苦功高,本王就正式册立你为魏王吧。”周市惶恐道:“魏国宗庙虽灭,王孙犹在,复兴大计,指日可复,我岂能作不仁不义的贰臣,还是请陈王开恩,容臣去找到魏王宗族,复辟魏国社稷,那样才是名正言顺的啊。”陈胜连赞:“好个忠肝义胆的周市啊,真乃忠义之臣。”于是,周市四处穷觅故魏国王孙,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找到魏公子宁陵君魏咎,此人我们前文已有叙,即回陈县回禀陈胜,陈胜欣然,就令令尹吕臣赏赐封册玉玺,在魏故都大梁复辟,魏咎被拥立为魏王,又对周市道:“周市将军文武兼备,才德双全,从不就魏王之位这件事来看,足以彰显出圣人之德,那么你应该还是回到魏国京城为魏王相,辅佐他共图反秦大业去吧。”周市又谢恩,如此三来三往,终于完成了平生复国的夙愿,至此,魏国复辟,树职反。 就在这个时候,京城咸阳发生了一件能扭转乾坤的大事儿,说起此事的根本缘由,不得不说是由一个人的顿悟引起的,这个人就是郎中令赵高。当时,西进的张楚大军,一路奔袭,取下了临近京城的戏亭(今陕西临潼),戏亭隶属当时的直辖栎阳郡,已经是属于京城咸阳的远郊了。溃散的戏亭守军,隶属于卫戍京畿的卫尉部队,一时四散。周文的兵锋所致,百里传警,京城震动,百官民众一片sao然,赵高做得再好的封锁消息的措施也没有用了,战败的消息在册牒里,通过各种渠道累计在二世的御案上。而此时的赵高突然顿悟,自己不能再这么惨烈的祸害自己的宿主了,没有了宿主,自己这只超级寄生虫也得玩完,秦二世开不成这个店,那你赵高再能耐,也没处跑堂,他得好好帮一阵子大秦,起码让他缓过垂死的一口气来,再恣意吸血了。 咸阳宫早朝,二世临朝听政,文武分列两班,而赵高依然昂昂站在首辅的位置上,不在众臣之列,气氛依然是十分的沉闷。但是,今天的秦二世可坐不住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道:“众卿家,朕已经知道陈胜贼兵已经攻下京畿戏亭,京城临危,众卿家谁有良策灭贼,谁可统帅退兵?”顿时,底下传来一阵嗡嗡的窃窃私议之声,所有人几乎都用畏缩的双眼余光偷觑赵高所站的位置,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此时的赵高当然心知肚明,但是他今天执意要好好地替朝廷出一把力了,即便清清嗓子,道:“诸位,今日情势紧急,贼兵已经攻入京畿,与往日不同,诸位再拿不出良策,再不站出来赴国,则国家危殆矣,想我朝祖龙威烈,横扫海内,一统华夏,文治武功,而今日用人之急,再不尽力,与皇帝、社稷分忧,更待何时?”赵高在释放一个强烈的信号,今天不同,都快要散摊子了,我保证不打压诸位了,诸位正常发挥吧。军情十万火急,这一点诸臣信了,也吃下了定心丸,立刻,大秦的强力国家机器运转起来。 丞相李斯出班,第一个出声道:“下官从戏亭逃回来的守将姚卬口中得知,贼酋周章其实已是孤军深入,并没有那么厉害,只是我军缺少统一指挥,互不协调,不知机动所致,所以老臣以为,今天要挑出一位强力善于协商之人来统帅。”二世颔首道:“丞相所言极是,赵卿家意下如何?”他看定首辅位置的赵高恭谨地征询。一霎时,朝堂之上的气氛重新压抑沉重开来,今天出乎意料之外,赵高的脸上褪去了往日的飞扬跋扈,诚恳地说:“丞相的话很对,我看,这个人不要最猛悍,而是要最能统战的,少府章邯最能当此任。” 立刻,朝堂上的气氛又活跃起来,李斯赞道:“赵郎中令所言极是。”二世便对武臣班里的章邯看去,章邯飞快趋出,拜倒道:“赴国靖难,章邯不敢惜身,但我虽是黑客军主帅,毕竟是文臣出身,恐负皇上之望,臣以为国中如王离等宿将,比我更能当此任。”二世道:“军情十万火急,不是推诿时候,非常时期非常处理,况且用你也是经过众议,并非草草,朕当庭授予兵符,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朕应允就是了。”章邯再拜,道:“臣不敢自爱辩求,和皇上你谈条件,只是眼下贼兵兵锋甚猛,犹如烈火张天之势,而官兵这边,败绩屡屡,心理挫折,昔日虎狼士气萎靡不再,又诸郡县守将各自为战,难以形成大战主力,章某只求诸将,无论资格,见虎符即被统领,脱离虎符自成一军,此非我欲要好大也。”二世果敢道:“朕应允了。”章邯谢恩,又道:“现在天下兵力分散,瞬时难以集团,拱卫京城,而骊山、阿房宫刑徒有数万之众,请陛下赦免他们刑徒之役,皇帝诏令,有司公告,誓言以军功授爵,即无军功,这次战役的老兵,战后定会放归故里,一世优抚老军终老。”二世听到这儿,激动地从龙座上站了起来,大声宣布:“好,朕还要大赦天下,凡是人奴产子不再为奴,收孥的罪臣犯官子女不再录入贱籍,无论族种,诸夏如一。”赵高也应了一声好,于是,自李斯以下群臣高呼万岁,称颂皇帝圣明,秦王朝的上层就这样形成了短暂的难得的一致。 章邯既受兵符,亲自和丞相李斯、郎中令赵高到骊山、阿房宫工地,隆重地宣布皇帝诏令和有司公告,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那就是这里曾是刑徒的每一个人,从此每个人不但不是刑徒了,而且都有可能成为侯爷、将军,这种断崖式的转变,大家当然一时难以接受,于是,这三人被散头发,咬破中指,指天日血誓言:“我等若不依诏令公告,指日为誓言,不得善终!”这在那个蒙昧的秦代那是相当于绝对可靠的信誉保证,于是,群情激昂,章邯命人开始派发军装甲胄,还有最恐怖的人鼻囊,那是用来计算杀敌数量,论功行赏的凭证,用来存放割下来敌人鼻子,这是秦国这个尚首功之国的战争传统。这章、李、赵三人上下慰问,可见那个鹿马jian赵高也不是一jian到底,立刻,刑徒们很快化身为大秦的虎狼之师,从此纵横华夏舞台,奋起秦始皇余烈,在章邯这个鸷鸟一样的悍将指挥下,收拾得尸山血海,揽彻寰宇。 到了出师吉日,二世在咸阳阙亲自为主帅章邯被上战袍,远送至渭水桥上,二世、赵高、李斯奉上出征酒,章邯率部将姚卬、周类、苏狙、李必、骆甲,监军长史司马欣,护军董翳,再三大礼,擂起鼙鼓,金戈铁马驰骋而去。 戏亭,刚刚跃出地平线上的朝阳骤然变成动脉血色,地平线上滚滚而来的黄尘,沙尘暴一样铺天盖地席转而来,此时的周文大军还浑然不觉,一向以来一击即溃的朝廷官兵,此时变成了一台台杀戮机器,正在虐杀而来。历史证明,秦起用章邯是一个英明到顶的决定,现在,他用的是海啸战术,一个个秦军士卒满血复活成为了秦始皇时代的虎狼个体,铺天盖地向前,用最主力的优势,瞬间在气势上绝对压倒义军,人海横流,劫蚁群一样冲开戏亭的四座城门,战马嘶鸣,战车辚辚。当主帅章邯踏进周文的中军帐时,算起来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开始在周文的营帐里细细搜寻起来,同时下令监军司马欣和董翳,道:“传令下去,三军在戏亭按兵不动,没有我的命令,妄动者,斩!”董翳诺一声,传令而去。 章邯目送董翳出去,又亲自在周文的中军帐里细细搜寻起来,神态泰然,水波不惊,这时候的监军司马欣可就沉不住气了,拱手问道:“大将军,我军首战告捷,一扫百里,贼寇仓皇逃窜,我们士气正旺,怎么不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反而裹足不前,是何道理?”章邯还是找过不停,一边回答道:“监军等一下你就明白了。”也不管他,自个儿还是细细搜过不停。 突然,他从周文的帅座上缓缓拿出一个小匣子里,双眼闪出兴奋地眼光,再缓缓打开,里面一套占卜用的龟甲兽骨赫赫呈现出来,他冷笑对诸将道:“这个贼酋周文,人称贤人,自称了习兵法,这一切并非空xue来风,他的军队独能在一路千里奔袭,直取京畿重地,说明什么?这足以证明他确实是一个十分厉害的敌手。所以说我们即使现在已经攻克戏亭,就不能排出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主动放弃此城,诱敌深入,然后,在找险要之地,围歼我军,我们如何能不慎重?再说,我与他是首次正面交锋会战,并不了解敌情底细,岂能贸然追击?不过,我在出征前,细细研判此人,他为人缜密,决不马虎,早年侍奉过楚国春申君,后来在卫尉军郎中令赵高大人麾下待过,一直是视日,为军中占卜师,所以,他一定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他都不会忘了老本行——占卜,那一套用来占卜的龟甲兽骨就是他的性命宝贝。因为这个原因,我一到他的中军帐就细细搜寻他的占卜用具,而现在我搜到了他的占卜用具,你们看,这么精致的漆器匣子上,还工整的镂刻着‘周文字章自用’的字样,这和我派出的在他军中的细作描述的一模一样,这就说明此物就是他的占卜用具无疑。而且,这套用具,既不是收拾得整齐,收纳得隐秘,也没有刻意地排放的凌乱,也就说明了他根本就没能料到有今天的仓皇逃窜,那也根本就不可能用这个来设计引诱我们追击,只能说明我军出其不意地成功击败了他,他现在正在败亡遁逃之中。对于如此的穷寇,我们不用着急焦躁,就好比收回胳膊,凝集全力雷霆一击,即可一举聚歼。”然后,猛地一击几案大叫道:“可矣,传令三军,全线追击,以首级论赏军功,得贼酋周文者立刻封侯,得周文以下贼将者,封大夫。” 于是,章邯镇定心绪,下令造饭,将士饱餐一顿,战前动员一番,然后循着周文义军踪迹,一路穷追猛打。前锋起用李必、骆甲的轻骑兵,风驰电掣,半天就追上了义军的断后将领丁疾,腰上挂满了人头的秦军杀红了眼狼群一样厮杀了过去,李必、骆甲惯使胡兵战法,一律马刀弯月,混战中求胜,丁疾早年马匪出身,眼见得生死关头,拼死厮杀,双方血风腥雨,殊死搏斗,可是。李、骆二人久在黑客军和匈奴人厮杀多年,乃是骠骑高手,苦斗之中,丁疾落败,被这二人一招鸳鸯刀合锋,取了首级,殿后的义军被血刃纷纷,四散逃窜而去。 周文的败军刚刚逃到曹阳(今河南三门峡),章邯的铁军就已经撕咬一样追踪过来,震天的鼋皮鼓似乎令整个城池在颤抖,容不得义军喘息,巨大的檑木车逼近城门,同时,各种竖立梯子的楼车和巨大的排弩,箭矢骤雨一样遮天蔽日射向城楼。城门在巨大的撞击力下坍塌,秦军潮水一样破门而入,人人争先,裨将靳歙即令裨将董绁和主帅周文先逃,自己满街放火,此日大风呼啸,风向正对着秦军,登时,曹阳城烧成瓦窑一般,风火互助,火龙一样的烈焰腾空对准秦军一路袭来,秦军窜逃,再也无力追击义军,周文等得了机会,一路溃退到了渑池(今河南渑西)。 但是,章邯早已有备用的预案,他的部将姚卬、周类、苏狙从抄了周文的后路,将他们和裨将靳歙之军硬生生撕裂开来,靳歙虽是武勇,无奈势单力薄,混战中被这三人包围,全军覆灭,只身脱逃出来。靳歙也不辩方位,一直逃到荒郊野外无人之处,方才仰天长叹道:“非我不义,实天亡我张楚也。”脱去血渍淋漓的征衣,乘快马逃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