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黄巾之殇 第七十九章 盈满之咎
幽暗宽广的石室之中,仅有几堆火盆散放着昏暗的光芒,令两排端坐的身影都有些模糊难辨,恍若幢幢鬼影。 上首一道淡淡的金光突然反shè过来,却是那坐在主位之人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金灿灿的面具,他缓缓环顾了一眼堂下,低沉浑厚的嗓音随之响起:“这一次议事,连我在内,二十三位兄弟竟然只有九人参加,真是史无前例” “这是喜事啊”左首面蒙“甲一”字样的那人欣然道:“除了少数几位兄弟正在执行任务,其余兄弟均是身居要职,分身乏术呢” “不错除却丙一、戊一、己一等几位兄弟外放了官职” 申一抚掌道:“更有辛一、卯一、辰一几位兄弟正在领兵征战,沙场建功我们天干地支苦等十余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喟然长叹道:“虽然所有的布局都在步步实现,只是刺杀刘宏之事出了意外,否则我们定可成为中兴之臣,留芳千古” “不对,还有一件事出了意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令众人微微一惊。 “不知乙老所指何事”黑暗中有人叫道。 “是辛一”金面人淡淡道,语气中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不悦:“他战功不彰也就罢了,偏生还自作聪明,惹下了麻烦现在已被那昏君从前线调回,派了个闲差” “什么”有人失声叫道:“那对我们的计划岂不是大有影响那夺得太平道宝藏和谶言之谜的任务由谁执行” “不是还有卯一、辰一吗”又有人开口道:“他们亦在汉军之中,是否可以改派他们来完成” “老夫早就说过”乙一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那辛一野心太大,而且已渐有脱离组织的迹象,这么重要的任务不要说派他执行,甚至不应该让他知道” “至于卯一和辰一,他们仍然不够独挡一面所以,”他望向正在低头沉思的金面人道:“公子,老夫建议,另行派出得力兄弟执行此任” “可是,如今太平道在各处战场上败相已现,朝庭不可能再增兵征伐”那金面人沉吟道:“即使是我,也无力改变这一方略,didu的兄弟们怕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他懊恼道:“谁能够想到,号称百万之众的黄巾军竟会败得这么快令我们很多计划都无法跟进实施” “为什么不请外援发兵呢”一个声音不解道:“黄巾之败,原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只要外援趁乱起兵,他们的战力远在黄巾之上,朝庭必会阵脚大乱,正可为我们制造更多的机会” “话题又绕回来了”那金面人苦笑道:“外援确已做好出兵起事的准备,却始终以军备简陋、粮饷不足的籍口百般推诿。如果我们不尽快夺得太平道藏宝,休想说服这些惟利是图的贪婪之人” “如此说来,夺宝之事确是迫在眉睫,而且只能派出少数人手暗中进行了”乙一沉默许久,才缓缓道:“对了,今ri为何不见子一这正是他的强项啊” “我派他去西京了”那金面人无奈道:“而丑一又离京多ri音讯全无,我手中已无可派之人” “西京”乙一微微一惊道:“难道公子已经开始那个计划了吗” 他的声音中突然有一丝悲怆:“真要如此吗做这种事可是会遭天谴的” 石室中倏的针落可闻。 良久,一个声音自嘲道:“天谴自从我们开始行刺那昏君之ri,便早已注定要被天谴了,还在乎再多上一桩天怒人怨之事吗” 乙一猛然一怔,才沙哑着声音道:“也罢此事便不提了还是说说由谁去执行夺取太平道藏宝的任务吧” “哈哈哈”突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的大笑起来,震得石室中嗡嗡作响。 有人讶然道:“戌一你为何发笑” “你们真当我不存在了”戌一冷笑道:“不要忘记了,太平道藏宝的秘密是我发现的,当然也只能由我去执行” 金面人开口了:“戌一,你当然是最佳人选可是你的身份已经暴露,无论是朝庭还是太平道,都会不遗余力的追捕你,你怎可再轻身犯险” “比起已经舍生取义的壬一,我这点犯险又算得了什么”戌一慨然道:“兄弟们拼着命将我从洛阳狱救出来,不是让我在此安渡余生的吧” “何况我曾是张角之徒”他自信道:“虽然三处藏宝的具体方位我并不知道,但是其中一处却必在东阿一带,如果是我亲往,相信可以查出蛛丝马迹” “哦为何如此自信”有人半信半疑道:“为什么说一定在东阿呢” “我当然有此自信”戌一缓缓揭下面纱,露出唐周那张苍白的面庞:“两年前东阿曾有一起官员监守自盗之案,犯者是东阿县丞王度,他在库房下掘开暗道,将大量钱粮偷运到几百步外的废屋之中,只待风声稍过,便会转运到藏宝之地” 众人一齐屏住呼息,侧耳倾听。 “这王度便是太平道一名渠帅,而接应他的正是我”唐周微笑道:“出发之前,我曾请示张宝,粮食转运期间,须备几ri粮食你们知道张宝是如何说的吗” 有人脱口道:“他是如何说的你快快说来” “张宝只说了四个字:无须准备”唐周轻轻一笑道:“由此可见,那处秘库必然就在东阿县境内,而且不可能太远” “不错有理”黑暗之中,有人低声呼道。 “可惜此案竟然一ri之内告破,王度逃遁,钱粮亦被起获”唐周叹息道:“否则说不定我便可探知秘库的准确地点” “一ri告破”有人窃笑道:“太平道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怪不得今ri会一败涂地” “不然,那王度我也认识,确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物”唐周摇头道:“听说是那个破案的南姓年轻人太过厉害罢了” “姓南”几人同时失声惊呼道:“会不会就是那个人” “应该就是他”金面人沉声道:“这个姓氏太过少见,而且从年龄上看也只有那个人了” “一直与我们为敌的人”他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鹰扬中郎将” “杀了他”一个声音森然道:“他是刘宏的死忠,如今又屡破黄巾声势如ri中天,今后必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不可”乙一脱口道:“万万不可” 他转向金面人道:“听说当ri连张角都伤在他的手中,如今辛一也在他手上吃了大亏,此人岂是易与之辈我们百废待兴,绝对不可以节外生枝” “况且”他突然轻松一笑,“说不定此人ri后还会对我们有利呢” “怎么可能”几个声音同时低声道。 “为何不能”乙一不慌不忙道:“外朝已经大权旁落,朝中事务尽皆掌握在中朝和外戚之手,而中朝首领张让和外戚之首何进又是姻亲,这怎能令刘宏心安呢我相信,这个鹰扬中郎将一定是他扶持起来,准备制衡这两方的第三方新贵,正好可以让他们鹬蚌相争,我们才可渔翁得利啊” “恩”金面人轻轻点头道:“乙老所言不无道理。同时还有一点,那南鹰在明,我们在暗,哪有主动暴露的道理” “此事ri后再说,乙老,夺宝之事便由你和戌一负责,甲一,由你全权调度人手,立即去筹划吧” “是”随着几人沙沙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金面人突然开口道:“巳一,为何一言不发” “我在想甲一的那句话”巳一沙哑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一丝疲倦。 “他仍然想做大汉的中兴之臣而且,我看得出来,连乙老也是如此想法对吗”金面人苦涩道:“经历了这么多,他们仍然心存幻想” “说白了,他们反的是刘宏,而不是大汉”巳一森然道:“枉乙老还说辛一与我们渐行渐远,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与他们一般心思的人大有人在至少那丑一和卯一也是如此”一个尖厉的声音不屑道:“甲兄和乙老如此渊博之人,竟然不知天命所归,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不错我坚信大汉四百年的火德气运已尽”金面人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而土德必将取代炎汉的微弱之火” 他扫视了一眼堂下几人,柔声道:“也只有你们和那逝去的封胥,才是我真正的知心之人” 几人相视一眼,一齐垂首道:“愿为公子效死” “嘣”的一声,一支长箭恰似流星赶月般shè去,正中一只羚羊的背部。 “好啊”持弓的黑衣人身后几个从人一齐欢呼起来。 与那黑衣人并马而立的青衣人也轻轻鼓掌,欣然道:“果然好箭法” 突然那四蹄顿地的羚羊挣扎着窜起,一瘸一拐的向远方逃去。 那青衣人慌忙叫道:“快还不帮你家大人去追回来” “是”蹄声响动,四五名随从一齐纵马追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青衣人露出一丝微笑,向那黑衣人道:“好了下人们都不在,有什么大事要告诉我” “大事”那黑衣人心不在焉的拉扯着弓弦道:“我哪里有什么大事” “你”那青衣人气结道:“难道你今ri约我前来,只是为了shè猎” “正是如此”那黑衣人轻松道:“我见你近ri来东奔西走,颇为劳累,正是要约你出来shè猎,消遣一番” “你你可真是好惬意啊”那青衣人拂袖道:“我却是终ri里忙忙碌碌,何苦来哉” “好了好了”那黑衣人拍拍他肩头道:“说说你的收获吧” “哼什么收获只不过是联络了几部人马罢了”青衣人气呼呼道:“那些胡人早已说定要奉我们为首,何必多此一举” “你倒是一副云淡风轻之sè”他忍不住道:“天下都乱成这样了,正是我们起兵的大好时机,你为何迟迟不动” “你真是太心急了”那黑衣人失笑道:“太平道不是还没败吗你我不妨再等上几ri” “说什么胡话”那青衣人瞪眼道:“等到太平道死光死绝,然后再让朝庭腾出手来,全力对付我们” 他伸手去抚那黑衣人的额头:“你没有病吧” “我何病之有”那黑衣人打落他的手掌,不悦道:“倒是你,怎么越来越沉不住气了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反而在关键时刻认不清形势了” “这是何意”那青衣人愕然道:“我怎么不明形势了” “无知”那黑衣人毫不客气道:“为了尽快打垮太平道,朝庭已经准许各地自行募兵,甚至连异族人马也开始征调,这说明什么汉室已经是华厦将倾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此时此刻,那些蛰伏已久的枭雄们正在拼命积蓄力量,准备火中取栗”他冷笑道:“我们又何必早早出头,背上这始开乱局的不义骂名” “可是时不我待啊”那青衣人怔了半天,才不服道:“此时汉军和太平道正在疯狂厮杀,各地防守薄弱,只要我们以清君侧之名起兵,将势如破竹的直逼长安,而后进占三辅” “你真当刘宏是个傻子”那黑衣人再次冷笑道:“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朝庭近ri来集结大军,却仅向前线增援了数千人,其他军队全部秘密开赴弘农,其意已经不言而喻” “什么”那青衣人浑身剧震道:“定然是为了防范我们的” “这么说,你今ri约我来,主要是为了说此事吧”他震惊的盯着那黑衣人道:“不要遮遮掩掩了,还有什么消息立即一并说出来” “不错还有一事”那黑衣人漫不经心道:“天干地支传来消息,催促我们立即起兵,他们愿意与我们里应外合,攻下洛阳” “好啊”那青衣人大喜道:“那你答应了我们何时起兵” “我还没有疯怎么可能答应他们”那黑衣人歪了歪嘴道:“虽然你我受过人家的好处,可是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至今全然不知,还想将我们当成替死鬼,做梦吧” “那么也不可得罪他们”那青衣人紧张道:“这些人定然个个都是非同小可之人,对于我们仍有极大的利用价值,不可与其交恶” “那是自然”黑衣人点头道:“所以我向他们提出了条件,就用太平道秘密埋藏的钱财和粮米来换取我们出兵,没有钱粮,怎能打仗” “谅他们对此也无话可说”他得意一笑道:“何况,我早已请出了我们的援军,大半个月前便已秘密潜往冀州,目的就是暗中夺取太平道的藏宝” “你是说那家人”青衣人讶然道:“他们真的愿意出手能成功吗” “放心吧乱世之中,谁不想分上一杯羹呢那家人是将门之后,当然想重振家族家威”黑衣人微笑道:“至于成功嘛我相信问题不大,因为他们已经派出了包括家主在内的两大高手” “那么说来,你是存心不想和天干地支合作了”青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既然有那家两大高手齐出,想来天干地支是不可能得手了” “那也不尽然”黑衣人诡笑道:“万一是天干地支得手了呢只要他们开的价格合适,我们倒也不妨试探xing的和他们合作一次毕竟这个组织实在太过可怕,能够通过合作来摸一摸他们的底,也便于我们ri后更好的对付他们” “难怪你迟迟不动,保持观望”青衣人恍然道:“原来是想待价而沽,争取更多的利益” “当然,乱世之中,谁的钱多、粮多、兵多,谁就能够笑到最后”那黑衣人哈哈一笑道:“可怜那太平道号称百万之众,如今却成了各方势力眼中的肥rou,谁都想在他们垂死之前咬上一口” “对了说到太平道,我倒是又想起一事”黑衣人jing神一振道:“那天师道自从汉中惨败,便撤入凉州,听说如今已有数千人马,正在蠢蠢yu动你下一步的联络名单上,不妨再加上他们” “没有问题”那青衣人点头道:“他们今非昔比,定会识得时务而且” 他冷笑道:“凉州是咱们的地盘,由不得他们不低头” “好”黑衣人仰天大笑,随手将手中长弓塞入青衣人手中,傲然道:“等到时机成熟,便是我们先据凉州,再取长安之时” “时机何时成熟”青衣人不满道:“你刚刚又说要观望” “只要太平道覆亡,各地势力必会纷纷拥兵自重而朝庭也必将顾此失彼”黑衣人一副自信满满之sè:“那时,便是我们起兵之时,就算不能攻下长安,也可以逼着刘宏将凉州割让于我们,与汉室划疆而治” “所以说,不管如何,凉州都是我们的”黑衣人望着远远出现从人们的身影,轻笑一声道:“你就等着那一ri吧” 说着纵马向前奔去,留下那青衣人大叫道:“喂,你的弓” 黑衣人大笑道:“送予你了多练练骑shè之术吧总会有你的用武之地” 青衣人望着他与众从人会合之后,遥遥远去的身影,再低头瞧了瞧手中的长弓,不由哑然失笑道:“真当我是文弱书生吗” 他突然眼中寒光一闪,毫不费力的张弓搭箭,将那张硬弓瞬间拉成一轮满月,口中冷笑道:“可怜你并不知道,如果我是这弓,你便只配作我shè出之箭” “嗖”的一箭破空而去,将远处一只黄羊牢牢钉在地上。 “凉州”他收回长弓,不屑一顾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