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妄
在心底暗暗骂完无妄这个老头子，随着水流的晃动，我竟至于渐渐睡了过去。 梦，虚无的梦，似水草般温柔的缠绕。 看着远远走来的那个男人，我竟一瞬间怔忡。 “好久不见，湟里。”他微笑着，熟悉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别来无恙，无妄。”我忍住喉间的酸涩，愣了一会儿，招呼道。 无妄云淡风轻的笑了笑，转眼间，已经立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他目光灼灼的看向我：“你还是这个样子～湟里～似乎没怎么变～” “我老了～”闻言我轻轻的笑了起来，看着他熟悉的面容和染霜的鬓角，感慨油然而生：“你也老了～” “是啊！我们都老了～”无妄极快的笑了一下，在我旁边坐了下来。那笑容极轻极浅，转眼间，便被藏在他略显郁郁的面色下。 不远处，有几株绿油油的水草，在静静地摇摆。多年不见，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谈起。我幻想过无数次我们重逢的情形，却单单漏了这一种。 他沉默着，我也沉默。 “湟里，你还好么？”他转过头，面对我，极其认真的问道。 “挺好～。”我勉强笑了一下，回答道，顿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苑～梓～，怎么样？” “她呀——，也还好吧……”无妄抬起头，看着头顶盈盈的水波，愣了一会儿，轻轻的答道。 “那个时候，我蛮以为，可以喝你们的喜酒～”我面色苍白的笑了笑，竭力不使自己失态。 “苑梓怕你……，所以……”无妄解释着，有些语无伦次。但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苑梓不想让我难受，所以便没有给我发请柬。其实，我早已放下～ 我和无妄不见，细细算来，大概已有九千多年。其实，这九千年来，我们原是有机会再见的，但是，由于双方都故意相避，便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虽然无数次，我在闲时，想找这位旧时老友小酌一杯，但是为了避免尴尬，还是不了了之。 而造成这个尴尬的，就是苑梓。 一万多年前，我和苑梓，趁着在凡间历练，四处游玩。我化名湟里，扮作苑梓的jiejie，两个人四处混吃混喝。在无量山东侧的岐水之畔，我们遇到了隐士般的老树妖——无妄。彼时，无妄建造了一个蛮诗意的小窝，叫什么什么山庄。那个什么什么山庄背靠隐隐青山，面朝潺潺流水。山庄内植满奇花异木，充满鸟语花香。由此可以看出，无妄还是个蛮有情调的老树妖。但是，别被他的表面迷惑。这个美丽山庄里设置了无数杀人无无形的术法阵。苑梓在外面看到山庄的气象，想进去看看。我也是一时争强心起，逐一破了他的阵法。无妄那时颇有些狂妄，见我破了他所有的阵法，心下不服，约我再战。我也是争强好胜之时，便应允三日之后再来破阵。三日后，我破了他的阵。无妄仍是不服，约在一月后再来。一个月后我破阵，无妄又约在半年后。虽然苑梓劝我不要答应，但是，我已经决定替上天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树妖……无妄想阵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干脆在岐水之畔幻出一所房屋侯着。就这样，我们一战再战。终于三年后，我第n次破了他苦心想出的术法阵，无妄终于服了。就在我吊儿郎当准备打道回冥府时，无妄吞吞吐吐的对我表白了。就这样，我不仅破了无妄的阵，还不小心收获了无妄的“芳心”。自那日表白以后，无妄便自诩为我的男人，我走在哪儿，他便跟在哪儿。甚至在我回到冥府以后，他还隔着忘川河每晚吹笛诉情。 冥府众人与众鬼都不堪其扰，纷纷到老冥王大人跟前投诉。可是老冥王大人毫无办法。无妄已经修成散仙，况且，他没有过忘川河，便归不得冥府来管。 虽然我心如磐石，没有动摇。但是，苑梓却悄悄动了心。我把无妄当做一个好友、知己，苑梓却把他当做神。 苑梓是秦广王的小女儿，一向十分有主见。在她悄悄动心以后，她经常偷偷渡过忘川河，去看无妄，并且时不时带上自己亲手做的精致点心。无妄见我不理他，十分苦闷，苑梓的到来，正好给了他一个倾诉的缺口。两人倾诉着倾诉着，就倾诉出了感情。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个人偷偷逃到了下界，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生活。等秦广王发现自己家的闺女好久不见时，他们两个已经把下一代造出来了。没办法，虽然极其不满意无妄原来的妖族身份，但是看在可爱孙儿的面上，秦广王也只好认了。而我，是在许久不见苑梓，去秦广王府找她几次都找不见时，才发现无妄的笛音已经消失许久。 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被甩了。有一点点的失落，但也并没有不开心。那时候的我，还急急忙忙准备好他们的新婚礼物，满心期盼着去看一眼苑梓和无妄的孩子。但是，我等到了婚礼开始，也没有等到我的请柬，我想，也许是他们不愿见我，所以，也没有硬要去凑那个热闹。偶尔在冥府远远看见苑梓，她也快速的闪避。我心下失望，自此以后，听闻他们的消息，我都主动的退避三舍。 没想到，这一段陈年往事，倒使我们生分至此。我轻轻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在有生之年，我们还能见着一面。” “湟里，你怪我么，当年——”无妄看着我，有些犹豫的问道，但是我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十分简短的打断了他：“无妄，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你们是我的朋友，并且，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人非草木，感情的事，谁也不能控制……” “湟里，你不怪我们就好。”听我此言，许久闷头不言的无妄冒出了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