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尘
这座破败书阁显然已经荒废了许久,二三层的书架间蛛网密布,手边的长明灯座也看不出一丝油迹。 若不是今夜赵无安顶破门板,说不定这里的一切就将如这样一般衰老下去,被时光所抛弃,直到迎来它终结的那一天。 安晴扶着冰冷坚硬的墙壁站起身子,眼角带着未干的泪痕,怔怔望着二人在狭小的厅堂中缠斗不休。 书阁本身便不大,只有一层厅堂中尚有小片空地,但赵无安与韩修竹的气劲却也已带倒了角落里不少的书架。 韩阔始终拄着陌刀,静静站在屋外,眯眼望着这二人的对决。没有他的号令,书阁外上百号韩家侍卫更是不敢擅动分毫,仅有韩修竹一人,视死如归般地挥刀,一次又一次向赵无安发起进攻。 洛神赋终究是大剑,在狭小的书阁之中难以发挥距离优势,赵无安的出招也颇受掣肘,屡屡被韩修竹欺近,只能靠着洛神剑气反攻回去。 这间书阁仿佛带着魔力般,不知为何他的六柄飞剑完全不受心念使唤,在最初挡下韩修竹的突发一刀之后便散落在门口。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被韩修竹逼至此等田地。 赵无安曾想到这或许是韩阔使的把戏,好让自己的儿子能在与他的战斗中占到上风,然而赵无安并非没有对敌过一品高手,诸如聂君怀与段狩天,并不能强行将飞剑拉离他的控制,即便是以气劲掌控闻名的杜伤泉,也没有切断赵无安所有气劲的能耐。 何况韩阔还是以刀道入一品的外家高手,更不可能尽绝这内家一品都难以参透的玄妙飞剑之术才对。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座书阁本身出了什么问题。脚下的石板也是坚硬得出人意料,就连斩霆步都轰不坏分毫。 然而赵无安感到棘手之处,对韩修竹却没有丝毫影响,反而是愈战愈酣,劈出的每一刀都凝满了决然之意,眸子亮得像是在燃烧。 “挥剑啊,挥剑啊!一味地退避算什么!!”韩修竹大声咆哮,横刀时而力斩时而斜穿,每一招一式都无不在限制着洛神赋的剑迹,与盏茶之前相比,可谓脱胎换骨。 挡在安晴身前,艰难挥舞着洛神赋的赵无安紧紧皱起眉头。 韩阔能放心让他单独对上自己是有道理的。眼前的少年境界虽低,但就刀道而言,确实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其天赋心性,与杭州时所遇的聂星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刀技精湛而紧密,更能随对手与环境的不同而变换方针,熟练自如,可见平时从不曾疏于训练。 比刀术更令赵无安心惊的,是这少年的眼神。 在偷听他与贪魔殿的对话之时赵无安便知道韩修竹不简单,却没想到他的决意炽热到了如此程度。 那是贪狼的眼神。并未无路可走也并未饥肠辘辘,只是单纯渴望着猎杀,渴望刀剑交斩时擦出的耀目火花,渴望每一抬手、每一斜劈那宛如舞蹈般的对决,渴望命悬一线的生死戏。 韩修竹的生命里仿佛只有刀,他的灵魂里仿佛只剩下狂意。他并非投入地战斗,而是享受着厮杀。 这样的一个人,除非杀了他,否则是无法让他停下的。少年的决意是向死而生。 横刀斩在洛神赋中段,赵无安岔开双腿放低身形,紧盯着逼至眼前的刀锋,眉头紧锁。 “快出手吧,你这把巨剑,可不只是看着玩玩的吧?”韩修竹如骷髅般耸起肩膀,空洞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在狭小的室内以修长的横刀对上笨重的洛神赋,韩修竹当然知道自己在技巧上处于压倒性的优势。正因如此,他才期待着赵无安使出一些能让他大开眼界的剑术。 “再退避下去,我可不保证会先乱刀砍死你这位如花似玉的妻子哦?”他森冷一笑。 赵无安咬牙道:“你疯了。” “刀道一途,本来就只有疯子才能走到极致。该不会你这使剑的,还自认为是个凡人吧?”韩修竹眼神骤然一冷,横刀疾收复斩,却冷不丁变了个方向,袭向赵无安的右腰。 赵无安拼尽全力抽回洛神赋,前迈一步挡在安晴面前,以剑面挡开了韩修竹的攻势。 “飞剑之术,这座江湖过去四十年间闻所未闻。无名的白衣剑士,妄以人力通天,你才是真正的疯子!”韩修竹厉声道。 赵无安眸色一厉,洛神赋骤然灌输气劲,震开横刀,白衣鼓荡。 韩修竹倒退两步,重又握紧手中长刀,狞笑道:“终于要使出真本事了吗?” 赵无安双手合握洛神赋,心中忐忑。 西湖之上,仅仅解放洛神赋剑意,赵无安便飞剑脱手,一剑斩杀了身怀洛剑七当年剑意的姜彩衣。 登云楼顶,洛神赋出匣之后,亦是逼出代楼暮云全身功力,战至力竭楼塌,二人才双双坠入废墟。 曾经借洛神剑气,这柄洛神赋在赵无安手中,的确战绩斐然。 然而如今的洛神赋,离匣过久,原本缠绕剑身的浓郁剑气几乎消散得十不存一,洛神剑匣也并未被赵无安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