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断骨背水意难决
出福州城四十里,天降大雨瓢泼倾盆,长路泥泞难行。 李凰来好容易从包裹里掏出些许铜钱,购了两套蓑衣,二人身上原先的衣服,却早已被淋得湿透,紧紧贴着衣服。 初春料峭的日子里,冒雨前行,两人都冻得浑身发颤。 日暮时分,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总算略微减了些势头,淅淅沥沥地滋润着道旁的野花野草,而莫稻与李凰来也总算找到了一家可以投宿的客栈。 由于自己几乎把全身的银子都借给了赵无安,现在囊中羞涩无比,所以尽管颇有些不愿,但李凰来还是勉强与莫稻共住了一间。 不巧的是,似乎是因为淋了春雨的缘故,一进客房,莫稻就瘫倒在了床上,浑身发抖,脸倒是涨得通红。 李凰来皱起眉头,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伸出手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莫稻的额头。刚一触到额尖,便被那异常的高温吓得把手往后一抽。 “感热了?这可真是麻烦。”他低声自语道。 如今两人正一路西进,接下来的路还不知有多少坎坷,莫稻若是在此病倒,接下来势必无法继续前行。此地虽然也非荒山野岭,但要找个药房则是难上加难,最好的办法则还是回返到福州就医。 只不过这样一来,身上所剩无几的银两只怕就要消耗殆尽,又如何能再西行? 李凰来懊恼地摁住了湿漉漉的头发。当初怎么就一时心动,答应了赵无安的建议呢? 不过姑苏孟氏已倒一事,总不是虚言。即若不向西进,李凰来回到姑苏故里,只怕也无人接济。倒不若在江湖中漂泊闯荡,试出一番锋芒来。 李凰来虽则使了点诡计想要骗到段桃鲤身上玉佩,但终究不怕这些苦头。来路艰险,他亦是丝毫无惧,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与他随行的莫稻,胆小怕事也就算了,竟还是个病秧子,实在是让人头疼。 连蓑衣也顾不上脱下,莫稻的身子就已在床上缩成了一团,双目紧闭,似乎在做着什么痛苦的噩梦。 “现在荒郊野岭的,肯定也找不到大夫,先咬咬牙撑过去吧。”李凰来先替他把蓑衣解下,而后无奈地把两床被子都搬到了他的身上,摊展平整,又裹得严严实实。 饶是他忙了个满头大汗,莫稻的脸色却一点也没有好转起来的迹象,头顶不住地冒着冷汗,身体更是抖个不停。 正当李凰来想着是不是该去楼下厨房里头讨一碗姜汤时,莫稻居然开口了。 “没……用了……”他说起话来气若游丝,全身则guntang至极,显然神志已然不清。 李凰来皱起眉头,对莫稻这生来软弱的性子很是不忿,俯身在他耳边大声道:“给我撑住!就是一场小病罢了,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不,不是小病……”莫稻喃喃道,“早就……有了……” 出乎李凰来的意料,高烧之中神志不清的莫稻居然还能与他一问一答,本以为莫稻早已烧得头脑糊涂,但看他的回应,似乎并非如此。 更何况,堪堪淋了一场春雨就烧成这样,纵然莫稻不是习武之人,也不至于如大家xiǎojiě一般娇生惯养才是。 此事极有可能深藏玄机。 “必须……回去。” 他的声音听上去已然像是在呢喃。 “去哪?”李凰来问。 “……柳叶山庄。” 忽然间,莫稻浑身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瞳眸清澈,全无一丝浑浊,似乎全身的颤抖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莫稻眨了眨眼睛,扭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堆得如山高的被子,皱起了眉头。他一言不发,胡乱扭动着身子,四肢并用地爬出了被窝。 见片刻之前还病入膏肓的莫稻一下子自己坐了起来,李凰来觉得仿佛看见了天方夜谭:“你这又是在闹什么?” 倏忽生病,倏忽好转,这小管家还真是有点儿莫名其妙。 莫稻苦着脸坐在床边,思索了好一会,才长出一口气,无奈道:“对不起,只怕是不能与你一同入蜀了。我必须回扬州一趟。” 李凰来这才意识到此事不同寻常。莫稻反常的身体状况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隔三差五就会这样的,其实也不用在意……”莫稻的眼神正闪烁着,却比李凰来一下子扣住了手腕。 饶是这位李氏子弟武功不高,总归还是习过几年武,身上佩着把剑,也不是全装样子。他轻描淡写地一翻手,就把莫稻给扭得龇牙咧嘴,痛不欲生。 “快说,你到底怎么了。” 李凰来自幼有宏图大志,当然并不习惯关心他人,尤其是莫稻这样在他看来卑微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