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伤感的余音
迟来的暮色里，匆匆往家赶的人和饭后出来散步的人交织在一起。都市走进了黄昏的余晖里，走进了繁华后的悠闲里。 挽着手走在林荫小道上的情侣感受着这份清闲，也感受着对方的纤微波动。 “你可以放心了吧。接下来是不是可以离开了？”陆凯文漫不经心地语气里掩藏着小心翼翼。 “嗯。。。。给我讲讲洛杉矶吧，那里是什么样子？”女孩饶有兴趣地踢着能够发现的石子。 “那是个很矛盾的城市。安静和喧嚣在那里共存，时尚和粗鄙共舞。你永远说不出自己最深刻的印象，就像你似乎永远沐浴在阳光里可是依旧要面对黑暗。但是，那个城市的包容性却是让所有人折服的。海洋，沙漠，黑人区，阳光，时尚，混乱，种族歧视。。。一切都融合在那个城市里。那个城市里没有一个主流的思想，可是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快乐。宝贝，你也会被那个城市接纳。你会在那里找到快乐。那里最不缺少的就是阳光和沙滩。”陆凯文的思绪随着自己的声音在漂浮。 “那你说说这里吧。你对这个城市是什么印象？你喜欢这里吗？”女孩似乎没有沉浸到对方的描述里，她的提问没有一丝犹豫。 “这里嘛。这里到处充满了生气，处处是辛勤劳作中的变化。这里同样是一个包容的土地，同样是一个让人不得不留恋的地方。我喜欢这里，在这里我找到了你。在这里，我得到了重生。所以，我不得不喜欢这里。”陆凯文的声音有了颤动。 女孩停下来。她的眼光开始在对方脸庞上逡巡。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陆凯文清醒过来，他的心悬起来。 “为什么你每次说起我都让我产生异样的感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女孩的眼光渐渐锐利。 “没有。你知道，在西方成长起来的人都喜欢夸张。当然这也是情商高的表现。我喜欢你，所以我喜欢把自己的天使高高捧起来。没办法，我的方式就是这样。。。直接和干脆。”陆凯文强撑着自己的真实。 女孩的眼光在慢慢回归柔和。 “我不是不喜欢你的表达方式，只是。。。也许你们西方人和我们不太一样吧。太rou麻了让小女子总会有所怀疑。算了，我喜欢你的方式。我已经快习惯了。”女孩的语气开始回复到懒散。她继续迈出自己的步子，继续寻找可以踢到的石子。 陆凯文偷偷调匀自己的呼吸，偷偷放下自己悬起的心。 “我提醒你，我是纯粹的东方人和中国人。我爱自己的祖国。不许再把我说成是西方人。”陆凯文开始了反击。 “哈哈。你充其量就是香蕉。还有，你顶多就是大尾巴狼。哈哈。”女孩扬起了自己的笑声。她挣脱开跑起来。 “香蕉。。啊。我明白。大尾巴狼？这是什么意思？喂，，什么是大尾巴狼？”陆凯文在品尝着女孩带给他的困惑，也在感受着女孩的快乐。 一个站在单元门前的身影让情侣的欢笑瞬间凝固。 “怎么又是你？”苏晴皱起了眉。 “对不起，我给你带了点糟田螺。”宁飞扬在局促和尴尬的笑容里递出手里的一个食品盒。 “不必了。我不稀罕你的东西，更不希望看到你。你给我走。”苏晴挥起了手。 “宁总。您是去我的家还是。。。？”旁边抢出来的陆凯文接过了食品盒，也拦住了女孩的身体。 “我能和她在小区的院子里走一走吗？如果不方便。。。我。。。”宁飞扬艰难地吞噎着。 “应该的。您稍等。”陆凯文也在适应着尴尬和不适。 把女孩拉到一边，陆凯文凑到了女孩的耳边。 “乖！他已经来了。你还是和他好好交流一下更好些。任何事情都要面对而不是躲避。对吗？”陆凯文在复杂里倾吐着温柔。 “凭什么？我又没让他来。我不想见到这个人。给我赶走他。我警告你，你不要跟着添乱。”女孩发泄着此刻的坏心情。 陆凯文只能苦笑。 “呵呵。可是他还是会来。我们不能天天面对这样的场面吧。你毕竟是他的女儿。你终究还是要面对他。你。。。”陆凯文小心翼翼的劝解终于被对方瞪起的眼睛打断。 “你再说一遍试试？。。。不要跟我提起那个称呼，我是我爸爸的女儿，没有人能够替代他。”女孩手指戳着，宣泄着。 “好。我错了。可是。。。面对这样的大尾巴狼，你也不能退缩呀。对不对？。。。从容地面对他，让他知难而退。加油！”陆凯文急中生智地握紧拳头摆出了姿势。 “呵呵。对。大尾巴狼。对付道貌岸然的人不能退宿。好了。你闪开。”心情好起来的女孩干脆利落地做出了决定。 陆凯文闪到了一边。他充满复杂的眼神看向那个中年人。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们去那边。”女孩指向庭院里弯曲的小径。 “好。我们过去。谢谢你，凯文。”宁飞扬忙不迭地表达着自己语无伦次的感激。 陆凯文看着两个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各种情绪纷至沓来。 落日余晖里的本该温馨的一刻在此刻却充满了讽刺，充满了伤感，充满了伤情。 自己迷失了。自己这个裹挟着仇恨的人在这样两个有着nongnong血缘的人面前迷失了。 “mama。我该怎么做？您更告诉我吗？”发怔的陆凯文喃喃自语着。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不起，刚才我失礼了。”缓步走在前面的女孩突然发出了声音。 “不。孩子。是我打扰了你的生活。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我想见到你，我更想听到你的声音。孩子，我此刻。。。。很幸福。”宁飞扬的声音里突然绽放了陶醉。 女孩泛起了自嘲的苦笑。她没有停下脚步，没有改变节奏。 “幸福？有些夸张了吧。我承担不起。你说出来的幸福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讽刺。你的幸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更没有任何交集。我小时候的幸福就是骑着爸爸的脖子去山外面赶大集市。我的幸福就是穿上爸爸买来的新衣服到处炫耀。我的幸福就是吃到爸爸带回来的零食。再大一点的时候，我的幸福就是被爸爸夸奖。我的幸福就是可以帮爸爸给孩子们代课。我的幸福是建立在爸爸的孤独之上。为了我的幸福，爸爸没有再娶。他在等着我长大。他在期待我更大的幸福。我的幸福和爸爸紧紧连在一起了。所以，请不要告诉我你的幸福。我们的幸福没有任何交集。我也不允许你玷污我的幸福。”女孩慢慢的走着，慢慢地倾吐着自己的心绪。 “我。。知道。我。。能。。感受到。对不起。爸爸。。我能感受到他的深沉的爱。我真的。。。幸运。他培养了这么好的女儿。”宁飞扬哽咽的声音从后面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苏晴咬紧了牙关。 “所以，你真的不用出现了。我说过，我不该来到这个城市，我更不该去打扰你的生活。我自己一直幸福竟然不自知，我一直在犯错。你知道吗？当我想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我是多么恨自己。我恨自己辜负了爸爸的爱。我恨自己的自私。我恨自己的彷徨和迷失。我有最最值得自豪的爸爸，我有一个完整的世界可是我却自己打碎了这个世界。我现在不得不重新把我心中的世界拼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恨你，我是恨自己。恨自己的迷失和彷徨。恨自己对爸爸的背叛。”苏晴开始艰难地吞咽自己的声音，开始泛起泪花。 良久没有声音。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 “孩子。你真的成长了。听到你说出这样的话，我可以放心了。你的爸爸是一个值得女儿深爱的爸爸。我没有见过他，可是我却可以感受他的存在。孩子，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什么样的家庭可以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女儿？当我知道你的身世后，我真的有着无法形容的欣慰。我欣慰你能那样的自强自立。我欣慰你能那样坚强和出色。我更欣慰你能来到我的身边。如果不是你的执着，我可能永远无法体会这样的欣慰和这样的幸福。孩子，谢谢你！”身后的声音渐渐开朗，渐渐坚定。 苏晴继续苦笑着，泪渍渐渐干涸。 “是吗？我有那么好吗？我只是很幸运罢了。我没有像那些被遗弃和被拐卖的孩子一样陷入悲惨的境地，没有被人为地残害，没有沦落成为人贩子的工具。这就是我最大的幸运。我最大的幸运是爸爸给了我幸福，更给了我尊严。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本不该有尊严。可是，他给我了。他用自己的孤独给了我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那就是一个女孩子的骄傲和尊严。你应该知道，女孩子最大的弱点就是虚荣，可是我恰恰没有这个弱点。十年前当我知道我的身世的时候我就抹去了这个弱点。这还要感谢你。还有那个叫夏晓芙的女人。你们用自己的恩怨帮我克服了一个女孩子的弱点。这就是你所谓的出色吧。我接受你的赞扬。因为。。我值得你的赞扬。我一直保持着清醒。”女孩渐渐在坚决中委屈，在委屈中坚决。 “孩子。对不起。是我们让你丢掉了女孩子的原色，是我们让你丢掉了女孩子的柔软。孩子，让我做一些弥补，好吗？让我承担起你爸爸的遗憾。让我看着你一直幸福，让我看着你复苏。让我们一起去面对未来。我不能说像你的爸爸那样无私，但是我却有着和你无法分割的血缘。我会让你重新体会到一个父亲的深沉的爱。我。。。”宁飞扬的声音起伏着。 苏晴终于站住，她缓缓地转身。 她看到了一张流淌着眼泪的脸庞。 “对不起，我心里已经装不下第二个爸爸了。遗憾只能是遗憾。我也刚刚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只能告诉你，我现在很幸福，我找到了爱情，我找到了未来。我答应你，我会变得虚荣，变得柔软。我会回归一个女孩子的本色。你可以放心了。我们。。。我们可以彼此放下了。”女孩缓缓地说着，她慢慢地掏出手帕，慢慢地递过去。 宁飞扬哆嗦着接过手帕。他没有擦拭自己的泪，但是，他在喜悦里收住了自己的泪。 “孩子。真的吗？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凯文是一个值得托付幸福的人。他。。。孩子，我们会一直看着你幸福。我会等着那个你彻底原谅爸爸的一刻。”宁飞扬的眼里泛起了神采。 女孩能够读到对方眼里的期待。 “但愿有那样的一天。好了。我可以回去了吗？”女孩的声音陡然轻松起来。 宁飞扬挤出了笑容。笑容里有着苦涩。 “谢谢你，谢谢你阻止了我的愚蠢和冲动。谢谢你对小宇的爱。回去吧，凯文肯定很担心。”宁飞扬微笑起来。苦涩在瞬间烟消云散。 女孩快速地转身，她迈开了自己的脚步。 宁飞扬对着那一袭白裙的青春有些发痴。 女孩突然顿住的身影让他的心猛烈地狂跳起来。 女孩转过头来。 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庞让宁飞扬瞬间心动。 “也谢谢你给了我两年的时光。这两年里我有了很多体会。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也祝你幸福。”女孩扬起了自己的声音。 白裙子迅速地飘远。 宁飞扬伫立在黄昏里，伫立在闷热潮湿的别样滋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