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奕凤权在线阅读 - 昨夜雨疏风骤(一)

昨夜雨疏风骤(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苏轼《江城子》

      将军府。

      “没有安神香,我现在夜夜难寐呀。陆姑娘的安神香今日许是该配制好了吧。”将军昨夜在榻上左右辗转,好难得进入梦乡又被惊醒,眼下是一片黛青色。

      “老爷,可之前曼笙姑娘遣人来府上告知,三日后方可上南烟斋取香。”一旁的服侍丫鬟小丫回话道。

      “小丫,我同你去南烟斋看看安神香配得怎么样了,我这病可再拖不得了。”

      下雪日。

      皓雪没了枯枝,荼白盖满檐头。飘雪似梨花般吹得零零落落,一位身披橘氅手握暗红油纸伞的女子行在路上。小丫站在南烟斋的门口用口中温存的气来暖已冻红的稚嫩小手。

      “前几日我不是遣了人去你府上告知了么,你买的安神香制作还需几日。今个怎么眼巴巴地过来了?”还在暖手的小丫闻声一望,是刚从外面回来的陆曼笙。陆曼笙收了伞,挪了挪手:“外头可冷得紧,赶紧进来暖暖。”“曼笙姑娘。是我家老爷估摸着安神香今日能制完,便说要亲自来取。”陆曼笙一瞥,将军已经坐在阁内的楩木椅上待她良久。“不知有贵客登门,曼笙失礼。”将军摘掉头上帽子放在胸前以示礼貌:“不速之客,是在下失礼。”“将军所需的安神香缺了几味香。还请稍等片刻,一盏茶即可。”陆曼笙揭开瓷盅,滴了几滴香,盖子一放,瓷盅上的小孔间悠悠然氤氲四溢。“这几日缺了姑娘的安神香,总是睡不好。每每梦魇,总是梦到亡妻去时的样子。”“将军可真是重情之人。”在陆曼笙点起的香的作用下,将军又睹见亡妻的容颜,好似她宛在世上。“不…若不是我…亡妻也不会过得那样苦,去得那么早。”将军抚头叹息,语气中满是悔意,“是我失言了。”“将军想是乏了。不如侧厅一坐,若将军不嫌南烟斋的茶苦涩。”陆曼笙转身入侧厅。“陆姑娘过谦了,南烟斋的茶难得一品,李某又何故会嫌弃。那就有劳姑娘了。”

      将军掀开青灰的布幔,一眼收尽曲折的长廊边蔫枯的芙蓉池塘。“不想南烟斋里竟有如此美景。”“这边请。”陆馥给将军带路,将军又拨开了珠帘。陆馜把茶点茶水香盅摆在了侧厅的案桌上,将军看着她们准备的茶点似乎有几分眼熟。“这点心……”

      仿佛时光倒逝回十年前。

      头戴青色头巾,手系红绳铜铃,一身朴素麻衣的女子理着挂晾的被褥。听见沉重的脚步声,她便知道是她要等的人。“你回来了。今日当值还顺利么?我做了你喜欢的点心。快去洗把脸。”每天都是如此恪守着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生活,忙活些琐事,但只要看见他,心中就有了归属,他就是所谓的归人吧。男子左手抓一个右手拿一堆,狼吞虎咽地嚼着点心。“真好吃!我娘子的手艺真是好得没话说!”将军扶了扶额,内心依旧挣扎在过往的回忆当中。“芸儿,怎么又想起你来了……”只可惜,像这样粗茶淡饭的平凡日子并不久远。一群丫鬟跟着宁家的千金候在门外,因为,她想让李清羽做她宁府的乘龙快婿。“那位大人的千金好不知羞,明知你有妻儿,竟还要…硬生生嫁与你。仗着权势威逼说要罢了你的官职。”芸娘扯着李清羽的衣角,涕泗横流,挽留下他。李清羽面对妻子的哭闹只是低下头缄默不语。芸娘观察到他的反应心里已有所会意,目光也暗沉下来,再怎么说,亦是无用。即便哭到泪腺风干也留不下心意已决之人。“我不想令你为难。”李清羽休书一封搁置在破烂的小木桌上。从此以后,各不相干,以前…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将军精神涣散之际,肩上无故多了点重。回头一看,肩上搭着如柔荑的手,他瞪大了眼睛。芸儿就站在他身后,况且她手上的红绳铜铃,他一定不会认错的。以前他不是将军的时候,生活贫困潦倒,迎娶芸娘的聘礼也是他们一道在月老庙里求得,成亲后芸娘一直系在腕上。只见芸儿收回了搭在他肩上的手,移步走向他身旁的另一把木椅。“今日可有什么为难之事,眉头竟皱的如此深。”李清羽死盯着眼前的芸儿,是幻觉,一定是幻觉!芸儿莞尔一笑:“你总瞧着我作甚?”李清羽感觉更是心力交瘁。今日之梦,太过真实,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芸儿,虽然不求你原谅。但让我真真切切再看清楚你也好。”李清羽头低垂下去,目光中充斥着无尽的愧疚、悔恨,“让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都是我的错。”“夫君在说什么?夫君何罪之有?”“若不是我……”李清羽又忆起当年。芸娘捧着一纸休书哭得愈加厉害,温热的泪把墨都浸花了,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拉扯着芸娘往外赶,厉声呵斥:“快走!你快走啊!”芸娘被拖到门外,李清羽用门板堵住了木门。门外的宁家千金目睹了这一幕,毫无半丝怜悯,口中尽是嗤笑。

      芸娘幼时已丧双亲,只剩一间破屋来念想,现在,又要重回故地了。

      空置了七年的破屋满是灰尘,芸娘只得好好打扫。屋里连一床被褥都没有,奈何身无分文,铺了些干草也就凑合着睡了。“娘亲,我冷。”半夜,凉风透过被捅破的纸窗灌进来,孩子像枯叶一样瑟缩在芸娘的怀里,芸娘也搂得更紧。翌日,芸娘一醒来,孩子的脸因咳嗽而涨得通红,额头也guntangguntang的。昨夜下雨天气转凉,孩子也因此感染了风寒。芸娘翻箱倒柜地找以前母亲留下的遗物。

      “怎么才这么点钱。”

      “已经是很宽泛了,你这镯子的成色极差,给你的钱算便宜你了。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