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黑暗中的微光（下）（1）（新）
第四章 凌步站在小梅的马车旁，眺望着麦林离去的方向，呆滞的目光从未游离。片刻之后，他的唇齿间才好不容易挤出了那句意料之中的词句：“我不知道……” “天啊我的小马，”小梅瞪大了眼睛，夸张地张开双臂抓住凌步的肩膀说道，“你怎么能——能——我要摇你了哦？” “哦。”凌步毫无意识地答应到。 突然间，小梅捧着凌步双肩猛然摇晃了起来，大喊大叫，凌步在她的怀中就像风暴中的小船一样摇摆，“你怎么能说不知道啊啊啊——那匹小马就要死了啊啊啊——” “嘿，嘿！冷静点！麦林不会死的，别说这种话！”凌步大喊压下了小梅的叫声，双蹄按住她的肩膀，“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冷静，冷静。他既然主动提出这个主意，那么就一定有把握。看到他的表情了吗？我觉得他应该身经百战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小梅不知道什么时候两眼中盈满了泪水，她推开凌步的蹄子说道，“这小马自己一匹马走进去了哎！那地方，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他可能会遇到怪物，张牙舞爪还浑身长满了牛角的那种然后就被吃掉啦！或者在黑暗中看不清路，掉进了悬崖下面再也爬不上来了怎么办！而且那下面看上去那么阴森，说不定……” “嘘！”凌步急忙打断了小梅的话，“别想那么多了，他一定会没事的……” “那我们要做什么啊！都是因为我让你们找回花车，他才有这个想法的，都怪我……” “别这样想！”凌步一脸严肃，大声地喊道，“他不会有事的。我们不应该再在这里叨叨不休，如果你真的很在意我们就去帮他！说不定他都已经走到矿坑里了！” 小梅看着凌步那冷峻的表情，一时间，竟愣住了。凌步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语气有点重了，头脑一懵。但正当他想着怎么样缓和气氛时，小梅却突然出乎意料地叫了出来，“那还等什么！”她一把扯过凌步的斗篷，用难以置信的力气拖着丝毫没反应过来的凌步往前奔去，“快走啊啊啊！” “等一下，你的马车……”凌步拉着差不多被勒断气的喉咙，闷声喊道。 凌步话音刚落，小梅又突然把他放了下来。他沉沉地闷响一声趴倒在地上，差点没把他勒死。 “噢，对哦。”小梅说，“那我的马车怎么办？” “要不要先把车拖回你家？”凌步揉着自己喉咙说道。 “你个笨蛋！”小梅说，“来不及了啦！” “那你说怎么办？”凌步说着，站了起来，“难不成还拖着个马车去救他？” 话音未落，没等凌步说出下一句话，就忽然感觉背上一沉，两圈绳子一瞬间拉紧了他的腹部。“好主意。”小梅系紧了马具，从后面爬上了马车，高举着前臂说道，“就你来拉吧！现在，去救王子咯！” “我的天啊，快给我从马车上下来！” “不下不下就不下，快点跑啦，还和我一个小女生纠结这些细节干什么？出发咯——小心不要把我的车撞坏啦！” 凌步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和她多计较了——某个莽撞又固执的朋友刚刚跑了出去，还等着他们去找呢。他叹着气，迈开了他的第一步，拖着一车子的花草和一匹小马，再次出发，沿着地上麦林留下的新鲜的马蹄印追赶而去。 然而天气慢慢变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们还行走在平原上、尚未进入错综复杂的沟壑中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花车与小梅的重量拖慢了他们的脚步，前方依旧没有一点动静。似乎麦林真的已经走远了。凌步一边走着，一边冷静地搜寻着四周留下的蛛丝马迹，试图判断麦林离他们还有多远。 “噢，天啊。”突然，小梅开口说道。凌步回过头时，她正举着蹄子，望着天空。“下雨了！” 凌步抬起头，他才感受到那股凉意，举蹄一摸自己那厚厚的卷发，才知道湿了。“这雨……”他把弄着蹄骰间的水珠想着，疑惑却渐渐不显于表地充满了他的心，“这个季节不应该下雨啊……送冬迎春的庆典还没办呢。” “看！乌云！噢、还有闪电！”小梅直身站在车轼上，指着天空叫喊着。 “砰——嚓！”话音未落，一道耀眼的闪电应声划过天际，在不远处的山坡顶上化作了一片灿烂的火花，这骇马的声响与景象让两匹小马不禁压低了身子。 “呲……我的塞拉斯蒂娅！”凌步看着那火花化作虚无，僵硬的表情还没缓和过来，“不管是怎么回事，我们动作得快点了！” “小梅？”凌步回头说道，“抓稳了。” “啊？什么？等一下你不准跑！我的车会……啊、啊啊、噢！停下！”没等小梅说完，凌步就已经撒开四蹄疾驰向前，马车在碎石间不停颠簸。 顷刻间，雨水夹着冰与雪从天而降，狂风在小马们的耳边怒吼，乌云仿佛愤怒的巨人，立足于广袤的大地挥洒着他的怒火。凌步穿过稀散冰冷的雨帘、拖着马车在沟壑中飞驰。 “要下大雨了……但愿那家伙在下面没什么事。”凌步想着，加快了他的步伐，用尽全力赶往朋友之所在。小梅坐在车上的抱怨与呼啸的风雨之声，都在急切的飞奔中被埋没了。 “哐当！”随着最后一声碰撞，马车飞上了沟壑撞在平地之上，随凌步之后掠地数米稳稳地停在了一片尘埃之中。 “我们到了。”凌步说。 两匹小马，一匹车上，一匹车下，冒着大雨与风雪站在幽黑的洞口之前，看着雨中浸润生锈的矿轨，看着那被淋得发黑的梁木。 “好啊……”小梅说，“那就……让我们进去把他救出来吧！”她举起蹄子，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叫道，但她的笑容在矿洞的阴影之下很快就再次被沉默的恐惧取代了。 他们耳边只剩下了大雨倾盆的声音。 他们沉默了。在他们眼前，落在地面上的雨水汇成细流淌入洞xue，那洞中的阴影似乎在风中摇曳，宛若幽灵游荡。 “不管怎么说……我们无论如何得先进去了。”凌步说道，“不能站在这里一直淋雨。” “是啊……有道理！那还等什么？让我们……”小梅僵着笑容，说着刚迈出一步，但她抬起头看到那无尽的黑暗时，却又停住了。 凌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开路吧。”他脱下车具，走到了横梁之下，借着洞外的光线从腰侧叼出了一根火把。“叮！”随着打火石与蹄铁之间擦出一阵火花，洞xue在一瞬间被照亮了。 “进来吧。” “那我的马车怎么办？”小梅站在雨中问道。 “先放在那里，”凌步说，“这不会太久的。” “呜……好吧。”小梅说着，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跟在凌步后面走进了矿井。 凌步摇摇头，那火把在风中落下一两粒火星，他便在这温暖的火光中，领着他的朋友，进入了这座阴森的洞xue。 雨声，慢慢减弱了。在他们脚边，积水持续不断地汇合、流淌、消逝在火光边缘的黑暗。当他们耳旁仅环绕着流水之声与滴水之声时，前方的路途早已一片黑暗，仅有凌步所持的一炬亮光照亮周围。 四周的流水声越来越大了，他们蹄下的流水似乎也在不断加深。不知不觉中那流淌的水已经没过了一半的蹄掌。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凌步想，“希望麦林已经找到个干燥的地方呆着了。” “啊！水坑！”忽然，凌步身旁的小梅叫道，尖锐的声音在岩壁间回响，“还有小溪！天呐这地方怎么那么水啊！” 凌步环视了一圈四周的黑暗，用蹄子取下、举起了火把，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被昏暗的光芒所笼罩。只见四周开裂的岩壁中，腐烂的木支架间与松动的矿渣堆下无不渗透、涌流出一道道细小的水流，一路向下、最终在不远处汇成了一条洞中之溪、流入那一大片更远、而更为广阔的波光之中。 “噢……我的天啊！”凌步喊道，“麦林！”他二话不说，把火把往嘴中一送一咬，叼着那黑暗中唯一的光芒就冲向了前方、冲向那一大片摇摆不定的闪耀微光。 “啪嗒！”随着一声清脆的踏水声，凌步急停住了自己奔跑的脚步，前倒后仰好一会才最终站稳在原地。只见，在昏黄的火光之下，一座波光粼粼的地下深湖兀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圈一圈的水波在湖水上、岩壁间一次又一次地扩散回还。 “小马！”小梅叫喊着，扇着翅膀、半飞半跑地终于从后面追了上来。但当她来到凌步身旁时，却也和凌步一样，看着宽阔的水面愣住了。 “小……小马？那个戴蓝帽子的……的那位呢？”小梅盯着水面，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会在水下面吧？我不、不喜欢打湿我的翅膀？” “不，他不在。”凌步回答说，“他已经离开了这里。看，地上的蹄印。” “但是这个是通向水里的啊，他怎么可能……” “我想这很简单……如果我的才想没错的话，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什么答案？” “这个地下湖，是现在这场大雨积累而成的。” “什么？！”小梅一脸惊讶，“怎么可能？我们天马从来没见过能积满一大片坑道的雨水！” 凌步摇摇头，说道：“是可以的。我想，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个矿洞那么破旧了。” “这话怎么说？” “钻石狗急于求成，渴望财富，但开矿技术不佳，性格又十分鲁莽。看，洞口本身就建立在了一座松动的散土之上，而且又是低洼之处，容易渗水。而且洞内的岩石都是非常易碎的侵蚀过度的沙石，支撑的木柱早已开裂，再加上无节制无规律的开采，一下雨，压力一大，岩石便会碎裂，四面八方渗入地下的雨水便会顺着石头与碎土间的缝隙被导流到这个洞xue中。可见不仅是矿道的形状，而且它本身选址就有问题。我猜，这个矿井这可能根本没有被废弃过，而是钻石狗自己挖掘的，但又不善管理、暴力开矿，最终导致了矿井设施的破败。无处可去的钻石狗只好抱着他们一夜暴富的梦想窝藏在这个破旧的矿洞中，依靠着好不容易找到、挖掘出的那一点点宝石，以及从周边地区小马身上抢来的食物财货勉强苟活。” “所以……”小梅说，“你认为这座湖是那些张牙舞爪的家伙的功劳？这和麦林去哪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一点……如果我的推测没错的话。按照下雨的时间看，麦林应该在这座湖形成前就已经跨过这片区域了。” “希望如此吧……哎？那是什么？”突然，小梅的话尚未说完，她就大叫了一声。凌步猛回过头顺着小梅的目光看去，只见数米之外的石壁突然破开了几条缝，迸出的尘土在破口前浑浑落下。 “躲起来快！”凌步低喊道，一把拉过呆愣原地的小梅躲到一旁石壁下，迅速地浇灭了火把塞回斗篷中，按下小梅的肩膀说：“安静！” 耳边细细碎碎的掘土声持续了好一会。两匹小马紧贴在岩壁下的阴影中，紧绷着心与脸的肌rou，等待和聆听着。突然，随着一声崩裂的巨响，浓雾般的尘土在空中飞扬，大地随之一震，听上去那本已布满裂纹的石壁似乎又开出了一个大口子，甚至整座整座石墙如山崩般地塌下来。在这雷鸣般的巨响过后，又是一阵尘沙落地的细响，终于又归于宁静。 凌步把头往外稍稍探出了一点，露出了一只眼睛。只见在原来那座石壁上，被开出了一个两匹小马高的洞口，洞内黑森狭窄的隧道似乎不见尽头。而在这隧道口后的黑暗中，似乎有两道隐隐约约的阴影，蠢蠢欲动。凌步眯起了眼睛，正试图看清楚隧道内之黑影为何物时，其中一个黑影却猛然前俯后仰地打了一个喷嚏，随即激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啊！”沙哑的声音从隧道口传来，那黑影随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急喘着气，“咔！咳！该死的……为什么我们还要再开一条隧道啊？” “还不是因为你啊？”另一个声音说，“当初开矿井时你这家伙就没搞好，每次下雨都能淹到狗窝里去！老大说了，我们要保持对矿洞洞口的监视，原来的路又被淹了，还不找你开条新的还找谁啊？” “得了吧你。”对方回应道，“什么时候开矿挖洞不是我们俩干，你还有脸说我了？” “哟，不服气是不是？” “嗷！”一声吠叫从隧道前传来，黑影随即伸手捂住了它的头，痛苦地*着，“还打狗啊你！” “打的就是你这条狗！”另一个声音说，“还不赶快给我上去？等下被老大发现了我们两个都得玩完！” “好啦好啦……停！别打狗！我这就上，这就上……” 话音落地，两个一大一小的黑影，便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隧道口，爬上了前往地面的道路。 “啊！我的车……”小梅见状不禁惊叫出声，凌步连忙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两个黑影似乎已经听到了。它们停下了，像是回过了头，检查着他们走过的地方，他们那黑暗中的目光仿佛扫过了洞xue中的每一个角落。 “啊，也许是隧道里的风啸声吧？”许久后，其中一个声音说道，“我讨厌这声……” “闭嘴！还不快走？都差不多拖了十分钟了……” 等两个黑影彻底消失在了隧道尽头的黑暗中，凌步左右观察确定了没有其他异样后，终于松开了小梅。 “你怎么可以这样啊！”小梅拍打着凌步的肩膀和胸口哭叫道，“我的马车又要被他们抢走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