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戏外

    陆乔说出台词的同时暗自心惊。

    这场对话她之前反复揣摩过多遍，将人物应有的状态和可能的背景已经基本析出。可是此刻身临其境般将这句话说出来时，她却忍不住想，这究竟是个怎样的故事？

    她连完整的故事大纲都没拿到，仅仅凭借几句对话，就已经被主人公心里歇斯底里的绝望所震颤。

    渴望被原谅，害怕被戳穿，濒临崩溃的边缘，得不到任何救赎。

    陆乔觉得自己似乎知道这种感觉。轻而易举地，令她忍不住恐慌。来自四面八方的灯光此时仿佛一具铺天盖地的牢笼，直勾勾地，冲着她兜头俯冲下来。

    她想都没想就本能地蹲下身体抱住头。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讶异地盯着陆乔诡异的姿势，没有人分得清这是表演的一部分还是她突发的状况。

    只有曹京华若有所思。

    身为与艺人关系最密切的经纪人，她非常清楚陆乔的酒量。试戏之前她让陆乔喝的那杯混合酒，差不多已经是陆乔的极限。半醉半醒时也是真假俱现时。这个动作如此突兀，不像是演技，倒像是本能的条件反射。

    曹京华与她已经合作了两年，这两年里，她偶尔很怪。

    娱乐圈靡靡浮华又活色生香，久经其中的能人们已经是各有各的活法。曹京华见惯了各种怪癖，却独独解不了陆乔的怪异。

    偶尔她甚至觉得陆乔身体里仿佛挤着另一个人。这想法时常令她心惊胆战，所以，当她得知陆乔有意出演《北川往事》里的女主角时，本能地抗拒。

    不过，这感性只持续了半天。

    曹京华是头排的职业经纪人，她比陆乔更加懂得“一部戏成就一个好演员终身”，因此，当她打听到编剧是之后，就决定尽力助陆乔得到戏里的女一号“许诺”这一角色。

    她原本也只是打算尽力一试，至于结果如何，就交给陆乔自己的时运。能得到这个面试机会已实属不易，毕竟从前陆乔一直游离在偶像演员的派别里，并不在程傅和骆白的考虑范畴里。

    然而曹京花很清楚，娱乐圈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地方。她之所以能坚持为陆乔争取这个机会，除了身为经纪人对好作品的挖掘能力之外，还有一点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原因——陆乔能演好这个角色，她觉得。

    那些偶尔的瞬间，当她与陆乔无意中对视，看到那双眼睛里翻腾的惊恐，搅动的撕扯与张惶的对抗，以及陆乔脸上完全不自知的表情，多少次都令曹京花暗自心惊出一身冷汗。

    还有陆乔差到惊人的记忆力，令曹京花无数次扶额之余也都严重怀疑这个女孩的大脑记忆区里存在着一大块的空白部分。

    此时，当她更加直观地审视到陆乔游离在醉与醒的交界，看到她半真半假的惊慌与本能的逃脱，以前的种种怀疑再次翻涌在心头。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孩？她是谁？她到底有着怎样的经历？

    回答她的只有陆乔瑟瑟发抖的鸵鸟姿态。

    曹京花忍无可忍刚想张口喊“够了”，却先有一个男声快于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