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六章 信你就是龟鳖
“哗啦啦,哗啦啦……” 水被一只手舀起来,在空中散成水珠,又沿着一只洗得发红的手流泻到河中,两只手用力互搓着,翻了几下,又自脚跟处沾了些污泥,从指甲缝开始涂起,将整双手涂得一塌糊涂。片刻后,双手再浸润到水中,如此反复几次,刘正抬手闻了闻,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望着干净无比的双手神色微微恍惚。 “巫术我叫人给你用过了,找人超度亡灵,方士、傩戏,连幽州难得一见的沙弥、和尚都被你找出来了,还不消停,既然只信洗手能解决那什么心理阴影,之前何必让我们花这些功夫给你驱邪?” 轲比能凑过去坐下,也摊开手,望着自己比刘正粗糙、厚实的手掌,面容复杂地哼笑一声,“武艺不凡,志向高远,心性却是差劲,丢人现眼!” 刘正笑了笑,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没有说话,一侧关羽把一块粟饼递过来,他抬起手,望了一眼手指,又摆摆手,轲比能一把夺过,塞到他手里,“都说几次了,那天晚上,不止是你,我都不知道喝进去多少血。恶心?不吃东西哪有力气做事?恶心也得吃。” 他斜了眼刘正,“你这鸟厮再这么下去,真要强迫病什么的,没人会跟你相处了。就是一怪人。” 轲比能说起“强迫病”的时候微微有些眉飞色舞,对他来说这词等若新天地,虽然刘正之前解释这个词语时,描述的是一些稀松平常的事情,但用这个词一总结,他就感觉汉人着实是观察入微,此后学以致用,不时挂在嘴边,说上几次不停洗手的刘正。 不过刘正一开始说的是“强迫症”,到他嘴里,倒也按照大众将病症统一称呼成某某病的习俗,“强迫症”便也成了“强迫病”。 刘正不予置评,拿着那块粟饼咬了一口,含在嘴里,随后望了眼西北方,“说回居庸关。等我出钱出力将它造成雄关,再用之前说的老办法——将那些我这次南下俘虏的人都扎堆送到这里来,给他们灌输你们的残暴……这个也不用下功夫去灌输了,都攻打到居庸关了,他们绝对就是这么想的。就是给他们说说具体事例,让他们感觉到你们的真实,同仇敌忾,并且觉得投降很可耻。” 他嘟了嘟嘴唇,像是想吐,眼神望到远处郦定就着河水咬了一口粟饼,就将粟饼藏进怀里、只是大口喝水,便有些艰难地咽了下去,朝着搅得河水浑浊的苴罗侯骂喝一声,说道:“此后真等你们鲜卑南下了,他们本就仇视你们,为了活着,又没有投降的心思,就绝对会跟你们拼命。都是俘虏嘛,本来就是战场上经历过的人,再激发起了凶性和情怀,便是遇到你们全民皆兵,也并非是不能打的,兴许凭关而守,还能打得你们发怵。” “再之后,便是不断送人进来,或是俘虏,或是用政策引导人过来,制造两族仇恨,然后我还要把有功者遣返回去,让他们影响周围的人,再让他们的子子孙孙都记着跟你们的敌对,知道你们的残暴,让他们觉得你们就该统统去死,不接受你们的投降。然后我这边也会让人不断宣传你们跟我们的仇恨,乃至影响到朝堂,到时候,就一定是不抛弃任何一郡一县,不把你们给灭了誓不罢休……” 刘正说着,朝着轲比能挑了挑眉,“除非你们跟匈奴一样逃到其他地方去,要不然,你敢带兵占了上谷、代郡,乃至我幽、并北方诸郡,我就敢带人这么做……上面不同意,我照样自己来。顶多时间花费的长久一点。我敢断言,只要影响朝堂颁布杀胡令,再在居庸关等关隘要塞布局,之后再不时带兵突进,往后几百年,就真没你们鲜卑什么事情了……嗯,乌桓也是。” 这时候的居庸关其实已经初具规模,但也并没有成为真正坚不可摧的雄关,反而因为年久失修,有些破败。何况居庸关深入幽州腹地,如今胡人又亲善刘虞,为了以示汉胡之好,刘虞便也将守卫两边关隘的守军撤了去,更是没有修葺关隘,只让一些本就留在那里的村民兼职看守烽火台。 刘正会谈起这件事情,也是因为这一路轲比能和他较真,说起步度根、蒲头万一被蹋顿怂恿,带兵攻占上谷、代郡,直入广阳郡的事情——这方面其实刘正也明白轲比能的一些小心思,于是就直接将步度根、蒲头所代表的鲜卑西部说成了“你们鲜卑”,轲比能倒也没有否认,估摸着听到自己代表鲜卑还有些暗爽,此后两人这一路便根据抵达的位置不断做着推演,从雊瞀一直说到居庸关为止。 有关居庸关,会一直说到众人递到昌平城外才结束,也是因为从其中衍生出了很多内容,强迫症也是那段时间在提及心理暗示那些俘虏的时候顺带一提的。 轲比能闻言没有说话,苴罗侯趟水过来,从关羽手中夺过粟饼,朝刘正瞪眼道:“说的跟真的一样!到时候你得洗多少次手了?杀胡令都来了……我们这么大仇怨?” “心里是会愧疚,但你们不合作,还想来侵犯大汉,索性以绝后患,也好防止我们未来被你们欺负……虽然这个可能几乎为零。” 刘正说得轻描淡写,苴罗侯有些懊恼地坐到张飞身边,咬得干硬的粟饼嘎嘣作响,“你大哥就是个疯子啊。一面想着大家齐心协力,琢磨治病良药,破解瘟疫,和谐共存……一面还想着要灭了我们,而且是这等狠辣的绝户之计。” “说得你大哥没有似的,装什么好人!张某早看穿你们这等伪君子了。” 张飞被苴罗侯这一坐,靠在了关羽身上,也不起身,报以冷笑,惹得苴罗侯针对“伪君子”骂骂咧咧起来。 关羽见惯了这两人斗嘴,啼笑皆非地挪着屁股换了个方向,把背留给张飞靠着,随后扫视一眼这四百多人的队伍,抬手摩挲了一下身旁青龙偃月刀的刀柄,沉声道:“都有私心,所以才有兵戈。可强弱总归是有的,想要止戈,和亲、纳贡那些此前大哥说了,某也觉得无用,还是得广开私学,矫正那些念头才是长久之计。呵呵,这个大义,可是真的只是为了‘人’了。” 刘正颔首,朝若有所思的轲比能微笑道:“对,还是得教育。教育能让人聪明开明,知道利弊,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乃至知道越多越会畏惧……当然,我说的教育跟你要做的那个教育偏向不同。你们鲜卑还有的学,往后慢慢来就好。不过我之前说的那些,你也可以尝试着做一做……” 说到这里,刘正搭上轲比能的肩膀,凑过去小声道:“我说真的,你已经是中部大人了,赏罚分明,刚柔并济这一块一直做的不错。但我之前也说了,你们还是缺乏系统性的概念理论……啧,什么眼神!别打岔!我说个‘系统’你又要提问题了!这不重要!” 他愤怒地拍了轲比能一下,随后带着点蛊惑语调,缓缓说道:“重要的是你们太落后了,需要发展,需要传承。所以,就按照我说的做,往后从部落各个职业中抽出人来,不论身份,就让大家聚在一起各抒己见,让他们掌控他们自己的未来,以及整个大部落的未来。当然,大方向上还是你们这些人把控,但小的层面上交出去让整个部落的人一起做主……” “资源、土地、资产,这都是你们这些首领的,却也是他们的……你们就是代为掌管,为的还是整个部落的利益。往后考虑的,也是整个部落的未来……大概就是这样的想法,具体实施,往后一起群策群力,我这边也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