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问与答(下)
刘正也不好意思在荀攸面前将对荀采的意思说出来,干笑一声,“老太公言重了。当初写出这两首诗,也不过是那张曼成乔装在此,讨要墨宝,我思来想去,才妙手偶得,试图教化孩童,谁知中了圈套……可此中若说真会带来杀身之祸,只怕是旁人错意罢了……” “呵,既然刘公子如此说,那老夫便做一回旁人,解一解这两首诗。” 张老太公摇摇头,脸色有些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木兰辞》描绘蛮夷入侵,算得上针砭时弊。十年把家还,女子不如男,若旁人看了,也会以为是激励之言。可问题便出在刘公子造反的污名上,你有此污名,旁人绝不会给你好眼色,这诗文,只怕也会得来骂名。而你身在幽州,与乌桓、鲜卑最近,老夫方才引出刘公子那番对张曼成的亲善,便也可以认为刘公子心直口快,实则内心对蛮夷也有亲善,此诗看似提点我华夏男儿,实则是你在立志伐汉……旁人,只要与刘公子接触一番,未必不会这么想!” 刘正怔了怔,荀攸也皱起眉头。 “此诗最后一句,双兔傍地而行,雄雌难辨,大有将阉人当做祸国殃民的蛮夷看待之意。恐怕也会成为旁人取笑阉人的攻击之言。阉人不会饶你。而话说回来,我华夏男儿不如蛮夷女子……你尚有反贼之嫌,朱中郎将一直认为我大汉平稳,此时你以此诗点名我大汉内忧外患,又贬低他全军上下,乃至天下儿郎,你觉得朱中郎将会怎么想?” “可他与家师……” “那再看《孔雀东南飞》,此诗若荀公子未被卷入其中,不过是儿女情长与礼教儒法的对抗……只是刘公子夺情期间,写出这等儿女私情……已是不妥。你诋毁儒家人伦道义,更是让人看出叛经离道之意。公子觉得,卢中郎将贵为尚书,士人表率,能看得过去公子以诗言这等邪志吗?” 张老太公正色道:“便是卢中郎将真不忍抛却师徒之情,朱中郎将等得到卢中郎将的书信?他不会以为卢中郎将要弃了你这逆徒?你可别忘了,他的别部司马,死在这张家聚中,还是死在与你私谈过的蛾贼手里。这是你最大的麻烦,他若留着你,只会让军中阉党闲言碎语不断。军心不稳,他如何平定蛾贼?” 刘正脸色凝重,荀攸目光闪烁不定,说道:“可此事涉及我荀家了。” “于是朱中郎将更会觉得此事当尽快解决。因为荀家如今尚不入仕,为了保全荀家,只能为刘公子平反,或是除之后快。但刘公子这两首诗已经具有如此大的威力,他若是探一探,只怕比老朽的手段要刚猛许多,刘公子能招架?到时候,刘公子又胡言乱语,荀公子以为,朱中郎将会不会快刀斩乱麻,为防未来再因刘公子之事牵扯众多,致使朝堂不稳?” 张老太公说完之后,自己都乐了,“刘公子且看,老朽不杀你,自有人会杀你。更不用说你射杀黄门,无端牵扯荀氏,还有设计杀蛾贼贼首……朝廷、朱中郎将、除却张曼成的那些蛾贼、米贼,乃至士族……你那功劳,呵呵。” 他摇了摇头,叹气道:“所以我讨厌你,也讨厌如你这般年轻人。仰仗着些许功劳,不懂进退,不识大体,以为年轻便能做些事情。偶尔说话颠三倒四,引经据典也是拾人牙慧……总的来说,便是将这世道想得太简单,总以为满腔热血能做成一些事情。” 老人家这些话大体上让人不舒服,但刘正自知对方也有教导的意思,只能默不作声,而荀攸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扶着张老太公朝着村口走去。 走了一会儿,张老太公向门口站立的黄忠父子招了招手。 他拉过上前来的黄叙,笑着夸赞几句黄叙的懂事,随后拍了拍小黄叙的脑袋,“老朽听闻了昨夜你的那些话。叙儿有些话不当讲,你爹总是希望你好的,你那番赌气之言,你爹受了心伤怎么办?” “叙儿知道……可叙儿真的觉得很怕啊。” 小黄叙有些不知所措地答道,张老太公抬头凝望着黄忠手中的弓箭大刀,沉吟片刻,“去吧。老朽还能保叙儿一段时间。你也该给我张家报恩了。仲景年少时死了兄长,当初老朽无能为力……呵,而今他既为我张家大公子,这命,你得给我保住。一命换一命,你觉得如何?” 刘正眉头一挑,黄忠望过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抱拳道:“诺。” “好孩子。” 张老太公拍了拍黄忠的肩膀,拉着黄叙走,口中说着“满意了吗?”之类的话逗弄着小黄叙,随后问了荀攸一句,走过张飞等人面前的时候,望了一眼方雪,叹气进门,朝着荀表、荀祈打着招呼。 一番寒暄,还说了让荀表静养,其他事情都不用担心,张老太公又出了门,瞥了眼方雪,也不说话,却是朝着张飞等人笑道:“你们也该跟刘公子一同上路了。” 他由荀攸扶着出了村,又朝陈秀挥手,陈秀会意领着陈镇上前,张老太公拉过陈镇的手,望望正嘱咐着张飞、方雪的刘正,“刘公子,此番前来,老朽还有一件事,便是想让你与子圭能够冰释前嫌。” 这番话开门见山,也让刚刚还在设想杀了刘正的陈镇微微有些局促,刘正想起老太公那些话,此时也不想惹麻烦,拱手道:“陈公子,此前你我有些误会,刘某在此道歉,还望陈公子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