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二章不要什么话都信口胡来
这份等了这么多天,终于露面了的条款一经宣读出来,不要说满清代表团里那些多数都被蒙在鼓里的人员有多惊愕,就是昨天已经通过他们的俄国朋友,提前得到了这一要命的条款大致细节的载垣、僧格林沁及杜翰,也是禁不住地在一阵一阵倒吸着凉气的同时,又大感意外。 按照俄国朋友们的说法,刚才左宗棠宣读的这份所谓条款,不过就是太平天国方面所施放的一个烟幕弹,是为了最终能够得到一个满足于他们所设定的谈判最底线,用来讨价还价的一个筹码。谁都会明白,做生意嘛,历来都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俄国朋友们还说了,太平天国方面最后的底线,是基本维持他们大清一方的主体方案,只是想借用这个强硬条款的抛出,以达到逼迫他们大清一方默认和放弃,及不得再在西北继续挑唆回汉矛盾,给太平天国一方制造麻烦的目的。尽管载垣等人不知道俄国朋友们到底是通过了什么手段,居然得到的这种绝密情报,而且乍一听之下,还是心存疑虑,但是事实说明,俄国朋友们所掌握的东西还的确都是真的。 俄国朋友们就是厉害,很显然,俄国朋友们在太平天国政权内部安插过内jian。因为,他们通过他们的俄国朋友们所得到重量级情报远远还不止这一个,他们还得到了另外一个重要的信息,这就是陕甘的回回叛乱已经迫使喜欢唱高调的太平天国政府不得不作出决定,只要那里的回回们一直再坚持下去,坚持扩大回汉之间的矛盾,他们就要准备接受回回们提出的建立宁夏穆斯林自治省的要求,以免更多居住在陕甘的汉人遭受荼毒。 既然是这样,对于一直出于焦虑不安状态的载垣等人来说,心情似乎一下就轻松了许多,当然,眼下的这个谈判也变得容易了许多,不仅仅是容易,还可以说是前途一片光明。 不过,说归说,载垣等人虽然是提前心里已经有了数,可随着对面那位左宗棠故意作出的姿态,及其明显是为了叫与会代表们更能清楚地听明白他们的条款,而有意地克制住的他那曾经是浓重的湖南乡音,一字一板的音调儿,却无不让他们感觉到了一种威严。在他们看来,这哪里是什么和谈条款,更多的倒像是一种对“山野草寇”的招安。前些天在这里一直感觉还算是有些平起平坐的景象,似乎立即就烟消云散了。要说近年来大清签订的遭人唾骂的对外协议可不少了,尽管他们过去还都没有参加过与洋人商谈那些协议,可他们今天好像感受到了一点儿那种状况,这些太平天国的官员们,一定不会比在那些谈判场合中的洋人们更逊色。 简直是太霸道了! 还有一件出乎载垣、僧格林沁意外的事情是,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俄国朋友们是有意疏忽,还是俄国朋友们根本就没有得到对方全部条款细节的原因,在提前告诉他们的内容里,却并没有太平天国一方提出来的可以邀请奕忻、载垣、端华、僧格林沁四人参加太平天国最高革命指挥委员会领导工作,共商国是的这一条。 “我真闹不明白,自当年康熙圣祖爷开始,我大清就一直致力于满汉一家,汉官议政,开科取士,促进农桑,不仅有了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的康乾盛世,还拓大了疆土。”杜翰啪地一合手里的扇子,有些怒不可遏,“眼下,你们口口声声不也是在高喊民族团结、民族平等吗?为什么却要人为地割裂满汉之间的关系,非要把大清搞成一个外夷才后快!” “是不是外夷,用别人搞吗?满汉之间被割裂是我们想做就做了的吗?”左宗棠笑了,他摇着手里的折扇,看看杜翰,“从一坐到这里的第一刻起,你们自己就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是这块土地上的大家庭一员,你们只是感觉着你们应当还是这块土地上的主人。呵呵,两国和谈,划疆而治,你们把自己当成是什么了?你们今天卖这里,明天卖那里,堂堂的中华国土被你的大清当成了什么?不是你们家的东西,当然就不会以之为贵了。” “地地道道的狡辩!”杜翰哗地一声打开扇子,死命地扇着,油亮、光秃的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子,“我大清何时愿意出卖过一寸属于自己的土地?那都是列强的强迫,不得已而为之。再说,如果没有历年来到处乱民的掣肘,白白浪费了朝廷的大笔银子,国家何以如此的败落?你们却不看这些,只是极尽蛊惑之能是,恶意煽动满汉仇怨,为了你们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以反满作为借口,欺骗一些昏头昏脑的睁眼瞎子们,为你们卖命。现在,你们表面上大喊和谈,却提出这样一种俨然以主人自居的条款来,摆明就是阻挠和谈的进程。” “主人?你算说对了,我们不仅是应当,而且本来就是这块土地上的主人。”曾国藩眯缝着不大的眼睛,扫了扫对面的那些人,“首先,我要纠正一下杜大人阁下,满汉之间的隔阂不是我们一喊就出来的。” “咱们别的都放在一边不说,就说说你们的雍正爷写的那本《大义觉迷录》吧,从中就可以看出,你的所谓满族大清是不是自己把自己当成是中国人了。‘明太祖即元之子民也。以纲常伦纪言之,岂能逃篡窃之罪?’,还确切地直说‘至于我朝之于明,则邻国耳’,‘盖我朝龙兴,不由中土而起于满洲,由满洲而至中国,地之相去数千余里。’”曾国藩脑袋轻轻一晃,不看任何纸面上记载的东西,仅凭借记忆,那些雍正的原话张口即来,“雍正说了,明太祖****蒙元的行为是农民,而他们是满洲人,满洲不是中国。是相隔数千里的两个国家。” 杜翰热得已经是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脸色更是燥红,“曾先生不愧是大儒,果然记忆不错。不过,你是在曲解雍正爷的寓意。我该提醒你一下,雍正爷所说的中国,其实是中原的代名词,并非指的是一个国家,仅仅是一个王朝。国家与王朝是根本的两个概念。我知道,你又是再提大家本来都应当早已忘记的大清入关,以便证明大清是如何的残忍。不要忘了,那不过是与历代王朝交替中的你争我夺一样,‘兄弟阋墙’而已。” “杜大人,我知道你是翰林出身,又是山东人,再不济也是出生在圣人美名流芳的土地上。你愿意效忠你的大清,那是你的事情,不然,战犯名单里也不会没有你的大名了。但是,我要奉劝阁下一句,不要什么话都信口胡来,负点儿责任好不好。二百多年来,就是类似你们这种喜欢信口胡来,恣意编排历史的人太多,才导致我们一个堂堂的中华上国,沦落到今天这样浑噩的地步。”曾国藩盯着杜翰,撇了撇嘴,“你仔细听清楚了,‘且如中国之人,轻待外国之入承大统者,其害不过妄意诋讥,蛊惑一二匪类而已。原无损于是非之公,伦常之大。倘若外国之君入承大统,不以中国之人为赤子,则中国之人,其何所托命乎?’,‘人生天地间最重者莫如伦常,君臣为五伦之首,较父子尤重。天下有无君之人,而尚可谓之人乎?人而怀无君之心,而尚不谓之禽兽乎?尽人伦则谓人,灭天理则谓禽兽,非可因华夷而区别人禽也。且天命之以为君,而乃怀逆天之意,焉有不遭天之诛殛者乎?’,‘是夷狄之有君,即为圣贤之流,诸夏之亡君,即为禽兽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