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石镇吉也低下了头
天京的深秋不冷,反叫人感到秋的凉爽。 晚饭刚过,天王府前广场上就变成了人的海洋。这是一个由青石板铺成的四外见方的广场。广场的北面,正对天朝门和御沟上的五龙桥,濒临宽阔的御街,建有一座高三丈,宽十多丈的汉白玉大影壁。大影壁前的中心位置,有一座青条石垒成,四边用汉白玉装饰的高台,这就是所谓的“天台”。天台的两侧,还各建了一个木牌楼,左面的上书“天子万年”,右面的写着“太平一统”,都是红地金字,即便是在夜晚摇曳的灯火下,同样显得非常醒目。 天台本来是洪秀全要在十二月初十生日那天,准备登台谢天所用的。天台前面甚至还有个固定的汉白玉香案。可惜生日还没到过,就权作给天朝上下传教布道使用,那大概也就来过一次。后来就变成了对天朝官员专门进行惩治的所在,也就是刑场。 现在,天台四周环绕着成排的红军教导旅特务连的年轻士兵,除去布置警戒线的一营,其他各营都静静地面对天台前的香案席地而坐。那上面没有摆放以往人们熟悉的那些素蜡、白饭和清水之类,而是空荡荡的。素蜡、白饭和清水,那都是给大家讲教时用的,今天是用不上了。天台的正中已经竖立起了一个高大的木制十字架,十字架的旁边放着一堆麻布、绳索,另外还有一个大缸,不用问,里面一定盛的是灯油。 有人要被点天灯了。被召集来观看的拥挤人群中,尽管很多人都知道,可还没有人亲眼见过这一刑罚。天条里令人颤栗的酷刑不少,大家都知道的恐怕就是要属五马分尸和这个点天灯最厉害了。五马分尸倒还好理解,这点天灯要不是亲眼能看见,倒颇费了人们的一番心思。怎么点从哪开始点不管怎么样,一想到平时被火灼伤的痛楚,人们都会被这刑罚的残忍感到不寒而栗。如果不是有组织的召集,怕是没有多少愿意来看这种所谓热闹的人,他们还想早点儿休息呢,养足精神,明天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不过,人群里没有女人和孩子,这是提前的规定。 随着几声略带凄婉的开道锣响,囚车终于出现了。囚车是由陈玉成亲自率领旅部警卫连的士兵,沿着东面的御街押解来的。 双手被绑缚身后的石镇吉跳下囚车,他站稳身子,向四外看了看,尤其是把目光在特务连的弟兄们身上足足停了好一会儿,这才迈开脚步,在几个士兵的簇拥下上了天台。 “他怎么还穿着红军的衣服呢” “就是,这么好看的衣服给他穿着可惜了呢。” “呸,你们看没看告示上写的啊,他又没犯军规。” “那也是犯了天条哦。” “看你还想媳妇不,想了一样下场。” “滚你的吧,咱宁可当一辈子和尚,也不去遭这个罪。” “是啊,别说真烧起来,要是我吓也吓死了。” “他好象不在乎啊,啧啧,这么年轻。” “听说很能打仗的。” “咱们天朝里的年轻人各个能打仗,都是好样的。” 人群开始有些sao动,人们翘头垫脚地都想看清楚天台上的那个“罪犯”,压低声音窃窃地议论着,更多的人在无奈地叹息。说什么都没有用,说多了反倒给自己惹祸,天条可是禁止人们议论和诽谤朝政的。 陈玉成跟在后面走上天台,他仰头看看天色,又看着天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看着自己安静打坐的士兵,再想想现在执行的任务,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像是坐到了油锅上,都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安王殿下怎么可以这样他扫了眼靠着十字架站立的石镇吉,又赶快地低下头,他不愿意和他的目光相碰。“少年抛身从征,转战千里纵横。可叹今日囚徒,昔日沙场虎贲。”他心里念叨着,一声哀叹,好男儿当死阵前,这样的死实在是 石镇吉也低下了头,不过,很快他又抬头看着天。又是一个黑沉沉的夜,没有月亮,更没有繁星,他又想起了穿上红军军装后的第一次出征。他轻轻闭上眼睛,生怕泪水流出来,他真的是肠子都悔青了,如果还有来生 “安王殿下驾到”随着一声高喝,一顶二十四人抬的大轿在安王府卫队及数百的内务部牌刀手簇拥下,沿西面的御街徐徐到了大影壁的后面落地。 一见安王殿下瞪上天台,陈玉成立即冲着天台下的教导旅官兵大喊一声,“起立、敬礼”随后转身来到安王的面前,两后脚跟用力一磕,“报告安王殿下,奉您的命令,教导旅法场警戒布置完毕,请指示” 林海丰抬起手来,刚想回答什么,他手的忽然停在了半空,愣住了。 当教导旅全体官兵从地上跃起,向他们真心爱戴的安王殿下敬礼的时候,广场上数以万计的百姓也已经跪到了地上,“安王千岁、千千岁”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林海丰很快清醒过来,他单膝跪到地上,高高地扬起双手,“父老兄弟们,赶紧请起。” 负责拉起警戒线的红军士兵们也赶紧劝着身前的人们,反复告诉他们安王不需要这种礼节,大家要是都不起来,安王殿下也只好就这么的一直跪下去了。 人们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圆睁着一双双眼睛,借着天台四周的灯火,仔细打量着这位天神。 林海丰站了起来,心里有些激动,“父老兄弟们,真是不好意思,竟然还在这种场合下和你们见面。今天本王是监斩官。” 他扭头看看身后的石镇吉,“大家都看到公告了,有人违反了天条,要接受天朝点天灯的刑罚。大家一定都明白,这是一个极其残酷的刑罚,大家也许会在心里问,这是不是违背了天朝讲求礼仪、人性的宗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家里还要有个家规呢。没有办法,既然天条现在写了,我们就都要去执行。其实,换个位置想想,我们要是都不去违背天条,那么,即便是再重、再残酷的刑法对我们又能有什么用”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最近天京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尽管清妖就在城外,恨不能立即扼死我们,可是我们已经开始渐渐地安居乐业,过去离开天京的人们,也在逐渐地回到他们自己原本就应该拥有的家园。这一切都归功于天朝,归功于天王还有东王的勤政爱民。咱们天朝初建,还是个襁褓中孩子,是孩子就免不了会出现一些偏差,天朝男女分馆的制度不是就已经改了吗这就足以证明咱们天朝的伟大之处,足以证明天王、东王的博大胸怀。我们的天王、东王心里装的是全天下的百姓为了全天下百姓的利益,我们愿意舍弃一切。” 说到这儿,他高举起右臂,“天朝万岁天王万岁” “天朝万岁天王万岁”广场上顿时形成一阵阵滚滚的声浪。 林海丰看看手表,又向东西两面的街口望望,然后冲着身边的陈玉成一挥手,“准备执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