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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井冈山兵团出师不利,却没有灰心,他们转变了战略,将目光又转向了出身不好的同学,以种种借口对“黑五类”同学刁难、恐吓、甚至动武,尤其是王东。他们批斗校长没有得逞,就把怨气出在王东身上。王东成了他们这派的眼中钉。井冈山兵团的造反派给他贴大字报,并数次质问他:“为什么总爱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是不是在策划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

    可是,让井冈山兵团没有想到的是,每当他们对王东进行挑衅,薛红都会带着滨海向阳战斗队的大队人马挺身而出,给王东解围。井冈山兵团的每次行动都以失败告终。随着这种情况的增多,关于她和王东关系的流言蜚语也多了起来。薛红得知后,不仅不生气,反倒很得意,因为她内心深处是真的喜欢王东。王东的一举一动都牵挂着她的视线。正因为如此,王东每次被造反派sao扰,她就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滨海向阳战斗队和井冈山兵团的矛盾不断加深,两派人无可避免地发生殴斗、打起群架。井冈山造反派都是干部子弟,人数少;滨海向阳战斗队的人马多。每次,井冈山兵团的人先动手,但是打起来后,滨海向阳红战斗队的人总是越来越多,把井冈山的人打的一个个抱头鼠窜。

    有一次,滨海向阳战斗队的人把井冈山兵团的两个头目逼上了教学楼的楼顶。通往教学楼楼顶的通道,只有一个天梯。井冈山的头目跑到楼顶上,就将天梯顶的天窗拿石板盖住了,谁也爬不上去。但这样一来,他们也下不来了。当时正值严冬季节,冰天雪地,双方僵持到半夜,都冻得受不了,楼下的人慢慢地散去。但是,楼上的头目不敢贸然从天窗下来,最后实在冻得受不了,就顺着落水管往下溜。第一个人溜下来,安然无恙,逃跑了;第二个可就没那么幸运,往下溜时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腿被摔断了。

    腿摔断的同学,就是崔志强。崔志强的家庭背景可不一般,不久,学校派来了一个工作组,听说就是崔志强的父亲指派来的。

    工作组进驻学校以后,明显地支持干部子弟的井冈山兵团,一个父母级别最高的学生被他们指定做了新的井冈山兵团的总头目。工作组开始对崔志强摔断腿的情况进行走访调查,他们唯干部子弟的话是听,其他同学出具再有力的证据,他们也置若罔闻。不久,工作组就将赵校长控制了起来,接着将薛红、王东等也统统进行关押,胁迫他们坦白交代将革命小将迫害致残的真相。

    崔志强摔断腿的事情上,赵校长、王东、薛红和大家本来就没有什么过错,所以都是态度坚决,无论如何也不认账。后来薛红被释放了,赵校长和王东被送去劳改。

    王东在去往劳改农场的路上,想跳车逃跑,当场被押解人员开枪击毙。这一切都是后来刘伟告诉的薛红。刘伟就是工作组的组长。

    听到这个消息,薛红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她和王东并没有相互表白过感情,甚至连单独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但是她相信王东也喜欢自己,就像自己喜欢他一样。这种喜欢魂牵梦绕、刻骨铭心。

    后来,崔志强的父亲也被人揭发公报私仇,打倒后下放劳改去了。

    那是一个懵懂的年龄,薛红对所有发生的一切似懂非懂。而接下来,这一切跟薛红彻底没有关系。自从赵校长劳改、王东出事后,她就对这一切失去了兴趣,所有轰轰烈烈的运动在她的眼里通通索然无味,她再也没有参与任何群众运动,而是回家专心照顾年迈多病的父母。

    从薛红被调查开始,作为工作组组长的刘伟,经常有事没事找薛红聊天,并且顶住上面的压力,给薛红通风报信,教她如何应付工作组的询问。工作组没有查出薛红的问题,薛红恢复了自由。后来,薛红才知道,这些都是刘伟的功劳。没有刘伟的陈仓暗度式的帮助,薛红早就跟赵校长、王东一起被送去劳改。

    刘伟对薛红的这种关心,明显的非同寻常,薛红感觉到了,只是她的心里只有王东,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但是她又需要刘伟的帮助,需要从刘伟那里了解到王东和其他被关押师生的情况。所以,她一直和刘伟交往着。

    后来,薛红的父母同时生病住院。她一个身单力薄的女子,又多么需要刘伟的帮助。当时,刘伟整天陪着薛红在医院跑前忙后,赢得了薛红父母的认可。薛红也是发自内心地对刘伟感激。

    薛红父母康复出院后,本来已经到谈婚论嫁年龄的薛红在父母的主张下,顺理成章和刘伟结了婚。婚后,他们一直没有孩子。在那个年代,没有孩子是件很严重的事情。刘伟带着薛红做了不少检查,结果都是薛红不排卵造成的。刘伟为此给薛红买了很多药,但都没有效果。但刘伟一点儿也不嫌弃,对待薛红一如既往地疼爱有加。

    一晃,四十多年过去。直到最近,刘伟遭遇车祸,生命垂危之际,他掏出一封已经发黄的信,信封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请转薛红收”,这是一封迟到了四十多年的表白信。刘伟说出自己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其实,王东并没有死。

    当年,王东不知道刘伟也在暗恋着薛红,被关押期间,在王东所能接触到的人当中,刘伟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他信任的人。所以,在动身去劳改前,王东委托刘伟转交给薛红一封信。而刘伟辜负了王东的信任,把信截留了。刘伟看了王东写给薛红的信,那是一封表白信。可是信没到正主的手里,却让偷看信的刘伟醋意大发、失去理智。他干脆向薛红编造了王东逃跑被打死的消息。

    刘伟弥留之际,反复请求薛红的原谅,他告诉薛红,前两天他了解到王东现在一个山村小学教书,一直没有结婚。而刘伟车祸的起因,就是因为他猛然间在路边的大屏幕电视上,看到了一个酷似王东的人而走神引起的。那个酷似王东的人,是一家叫做“等你开始”的婚庆公司的总经理。

    刘伟说,这场车祸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他知道这些年,薛红的心里一直装着王东。他请求薛红一定要找到王东,重续前缘。到时候,替他当面向王东道歉,只有这样,他才能死后瞑目。

    薛红百感交集,她自己明白,其实她没有资格责怪刘伟,她也对不起刘伟。这些年来,刘伟真心爱着她,为他付出那么多,可自己竟然没有为有着传统观念的刘伟留下一点骨rou!这些年,她一直不孕不育,并不是因为她不能,而是因为她不想!事实上,结婚后,她为了不要孩子,一直在偷偷地吃避孕药!……

    听完薛红的讲述,大家都沉默了,好几个人不停地抹眼睛。大家无法想象,这种惊天动地、原本只在小说中才会看到的感情故事,就发生在身边这个面容慈祥的阿姨身上。

    何小双安慰薛红:“阿姨阿姨,你放心。‘等你开始’就是在等你开始,帮你找人的。”

    薛红感激地抚摸一下何小双软软滑滑的头发:“谢谢你,小双小朋友!”

    她以期盼的目光看着众人,语气诚恳地说道:“刘伟去世后,我反复读当男王东写给我的信,字里行间的表白,唤起了我对过往的回忆。刘伟说他打听到王东一直没有结婚,我想,他是非我不娶啊。我无时不刻不在思念王东。我今年62岁,人生走过了大多半,剩下属于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我本来打算自己去找他,可是,实话实说,年龄大了,身体状况不允许啊,我担心自己经不起路上的折腾。”

    “那天,我从电视上看了你们为那个见义勇为的英雄举办的婚礼,后来又看了访问你们陆总的节目,王东当时的模样和现在的陆总很相似,我就像看到了当年的王东,对陆十一有着莫名的亲切感,觉得你们’等你开始’公司一定能帮我实现这个心愿。”

    “今天,我过来找你们,看见小双小朋友一个人到处走着追着捉蝴蝶,就一直跟随着她,后来,她告诉我住在‘等你开始’,于是,就顺水推舟跟着她找来了”。

    苏达绿感动地说:“我明白了,阿姨,这项找人的任务非同寻常,柔软而特别,这不是一项业务,甚至也不是一项公益活动,这对我们来说是一项使命。我理解阿姨为什么不通过别的渠道了,谢谢阿姨这么信任我们。”

    陆十一早就被感动了,尤其是听说刘伟因为从电视上看到自己导致车祸身亡时,更感觉心情沉重。他以义不容辞地语气说道:“阿姨,您就放心吧。请把了解到的情况详细给我们说一下,我们‘等你开始’一定不辜负阿姨的信任!”

    送走了薛红,众人还沉浸在薛红的故事里唏嘘不已。

    菲塔第一个蹦起来主动请缨:“我要去帮阿姨找王东!”

    苏达绿大力摇头:“菲塔,你这异国情调在滨海走到哪里都会围观,何况到一个小山村。公司离不开人,你和告白留在公司。”

    她转向陆十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这段时间正好生意不忙,我和你一起去完成这项特殊的服务,你同意吗?”

    “没问题!这件事非我莫属!”陆十一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