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陈桥驿
麦高六人白赚了一个大红宝箱。也不能说白赚,毕竟麦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场,只不过在人家女人的保护下,非有性命之虞罢了。 满江红们跑的快,那是因了有镖车,“车子溜全了,紧滑!”黑话的意思,把货全放车上,赶快走!不管是“滑”还是走,瞬刻间人家无影了无踪。 麦高们犯了难,虽然他们的箱子不是最值钱的,但是最大,最重的。一个硕大的红木箱子,孤单单的醒目在枯草败叶间。 不能让盘古和陈志豪抬箱子,人家是俩贵宾。如果让盘古的属僚们获知麦高指使盘古干活,那还了得,打不死他也要打半死他。田不日也不行,人家是军师,动脑不动脚,动口不动手的高等动物,再者说,虽然不能算是老人家,但至少能算个中老人家。 麦高站在大箱子前,唾一口沫,眼瞅二侯,道:“两位侯爷,上吧?” 绑绳子,穿棍子,三人抬杠。 麦高喊号子:“兄弟们抬起头来!” 二侯唱和:“嘿哟嗬哟来!” 箱子稳稳的抬离地面。 麦高接着吆喝:“兄弟们加把油来!” “扑哧”两位侯大爷滑倒。 刺侯抗议,“公子哥不带喊加油的,油太滑。” “那喊什么?”麦高不耻下问。 “喊加把劲。”封侯说。 那行,重新来。“兄弟们抬起头来!” “嘿哟嗬哟来!”箱子抬起。 “兄弟们加把力来!” “嘿哟嗬哟来!” 麦高感到吃力,这什么破箱子嘛,又不装金银财宝,怎么这么沉啊,给自己也是给二侯加力,继续吆喝起号子:“三个臭皮匠啊!” 二侯一听,心中油然充起一股正能量,遂励志的呼合:“嘿嘿哟嗬来哟嗬!”一股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的豪迈气势。 “臭味都一样啊!” “嘿嘿哟嗬,……”刺侯抬起的箱子一角依然坚挺,但话喊半截。 “扑哧”封侯的那一角已然塌陷,人笑的肚子痛,在草地上打滚。 盘古和陈志豪解完手,钻出林子,瞧见这一幕,大惑不解,问道:“麦村,你们这是演戏呢还是演出呢?” 麦高埋怨封侯,贬他,“笑,笑,笑,干正事也笑,刺侯,你说,有这么可乐么!” “有。”刺侯说。 麦高吃个瘪,不再言声,上前把绳子整理一下,又把棍子绑结实,回答盘古说:“非也,非也,抬去车上也。” “嗨,”盘古道:“抬嘛车呀,把车赶过来便是。”盘古的日常习惯是车跟人,哪里有人找车之理。 麦高一听,“嘿,糊涂呀,正是的呀!”麦高的日常习惯是人找车,岂有车子跟人之说。不过,现时刻,把车赶过来装箱是不二选择。 麦高说,你们且等片刻。回头去寻驿车。 拐回山洼里,只见车马不见人。喊一嗓:“回来了,人捏?” 无人答腔,两边崖壁回音“嗡嗡”的。 “回来——哎” “人捏——爷” 拍一拍驾辕马屁股,“人都跑哪了,你知道吗?”驾辕马是一匹五花马,把头朝山林深处“咴咴”直叫,还拐回头蹭麦高要吃的,伸出舌头舔麦高的脸,那舌头,又长又大,跟人不一样,一舔一大块。 “咳,咳,休得非礼也!”麦高边退边掏出炒饼子喂牠。跑了半天,一大车的人,牠还真累了。 再喊:“平安无事喽——” 车把式探头探脑的先出来,直往麦高的身后瞅。 “你找什么呢?” “我记得你们六个人哪,剩下那五个人全死啦?” 你全家人才,……麦高反问道:“你如何断定他们死了?” “遭遇土匪了呗,不死?难道还送你点啥的?” “你如何能断定我们一定遭遇土匪了?” “我常年行走江湖,搭耳一听,便知土匪打劫。” 麦高敷衍说:“土匪打跑了,都活的,前面等着呢。” 车把式欣喜万分,拢手里喊:“都出来吧,土匪叫他们打跑了!” 嚯,貌像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乘客们全都出现在麦高面前,喏喏感谢,保了他们的钱财,乃至性命。其中一个余韵犹存的中年妇女附耳麦高说,小哥哥,今晚上陈桥驿客栈,奴家甘愿暖被荐枕,以报搭救之恩。 “这个,心意领了,”麦高不胜惶恐,还是算了吧。 车把式道:“你保了一车人,保了我的生意,我也不知如何的谢你,这样吧,我把我的驾马赶车技术全教给你,现在聘请你当荣誉车把式,来,你坐这,我去坐副驾驶座。”把马鞭交给麦高。 麦高小的时候玩过鞭子,并非生疏,现在,把鞭子当赶马技术,当一种武功,扬起鞭梢,当空一甩,“啪”! 五花马如约,车如许,日如轮。 五个人老远的看见驿车滚尘而来,车把式不是车把式,是麦高那小子,高扬个马鞭,“驾”,“驾”,还“驾”哪,都到跟前了,也不知道个“吁”,你小子确定这辆驿车具备良好的刹车系统? 接上五人和那个令所有人惊讶的宝贝箱子,驿车重重的启程。一路上,车把式向麦高倾囊相授他的马技和车技,还有那鞭舞的妙诀。临到陈桥驿,车把式给乘客们最后陈述: “各位妇女,各位老少爷们,本次驿车驶向终点站,陈桥驿!” “继续往东西去的乘客可以在陈桥驿的南岸找车,继续北上的乘客,渡过黄河,到陈桥驿的北岸换车,祝大家旅途愉快!” 秦岭余脉蜿蜒伸展,沿着黄河南岸顽强地挺进到这里,再继续往东,豁然开朗,铺盖一马平川的大平原。 陈桥驿,黄河古渡。秦岭的山,黄河的水,在这里交接。山陵和平原,在这里过渡。这里是赵魏韩三国都管都管不了的地方。 南北要津,东西通衢,中原锁喉。 摩那黄河,刚从山里的狭缝挣脱出来,突兀,暴烈,桀骜不服天地掣,磅礴压四方,排空来,澎湃起,浊浪滔滔,栩栩如生番,狰狞栗怖,犹如千万条张牙舞爪的金鳞巨龙,一路挟雷裹电,咆哮扑来,汹涌奔腾去。 陈桥驿非郡治非县治,然而地理要冲,比郡热闹,比县人多众杂,号称“物阜民熙小都会,河声岳色大文章。”码头排列,货栈密布,云集东西南北客,留驻番外八方人,包括来自暹罗,高丽,匈奴,吐蕃,身毒,安息以及西域诸国的商伍。无论昼夜,街上嘈杂不断。未曾全灭灯火夜,总是新人去旧人。 砖墙灰瓦,华苑阔门,雕梁画栋,鳞次栉比。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金翠耀日,罗绮飘香,茶坊酒肆,脚店,rou铺,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骡子马驴,骆驼,牛车,独轮车,太平车,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别了车把式,再见了那位中年妇女。六人找到一家客栈,天色尚早,出大街逛逛。 来自天南地北的艺人秀,耍把戏,逗魔术,金枪锁喉,钻火圈,煞是热闹嘿!瞧那边胸口碎大石的壮汉一声闷吼,博得周圈叫好连连,吹糖人的货郎身边总是围着最多的孩童,一派喧嚣尘上好繁华! 盘古新鲜,说这里不说人口总数,光说人口密度,比蓟城只不会差了。 街角的一家勾阑,里面挤拥不少人,但见一桌一椅一壶一把纸扇,一截短板权当醒木,一个老者须发尽白,精气神倒十足,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唾沫星子像极了间歇性火山喷发,时不时迎来周围一拨一拨的叫好声。 二侯喜欢,伙伴们随之围在听客外圈。 说书先,捋一捋胡子,折扇猛的一个抖开,那是范儿,并不在乎眼前的秋天,微尖的嗓子故意压低的叙说,惹得听客也跟着屏住呼吸,群鸭般伸长脖子。正讲到关键处,却停了下来,端起茶托,慢悠悠的拿茶杯盖慢悠悠的拨开茶末,慢悠悠的啜起来。“然后呢?”一位听客实在忍不住问道,说书先挑了眼那人,清了清嗓子,才说道:“别急。” 话说一截,物事插一半,怎生不急? “话说,罗布丹曾打遍西域诸国已无敌手,于是沿丝绸之路进发东土而来。这一日,行至凉州城外的狮子林,瞧四下无人,俟待转身去方便,只一个小解,只片刻工夫,背囊丢了。出来看时,撞见一汉子,头戴一顶虎皮斑斓帽,上插着一把羽翎,穿一领白缎子征袍,系一条花哒兽皮绦,抓着裤子口,獐皮袜,带毛牛膀靴,提口弯刀,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倒也清秀,腮边微露些少赤须。罗布丹曾高声喝道:尔那泼贼,将我背囊财帛那里去了?那汉子岂肯答应,睁圆豹眼,倒竖虎须,挺出弯刀,抢将来斗罗布丹曾。但见,残雪初睛,薄云方散,溪边踏一片寒冰,岸畔涌两条杀气。一上一下,似云中龙斗水中龙,一往一来,如岩下虎斗林下虎。一个是擎天白玉柱,一个是架海紫金梁。那个十分抖擞力无穷,这个千般威风勇猛。一个尽气力望心窝乱戳,一个弄精神向胁肋忙穿。架隔遮拦,跳跃腾挪,斗来半晌没输赢,战到数番无胜败。果然巧笔画难成,便是鬼神须胆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