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爹是谁
“你这个有娘生没爹养的野孩子，为什么要一直死乞白赖的留在我们江东，怎么不去那益州找你那个叫什么刘皇叔的爹啊？” “你那亲爹早就不要你了，你还这么念着他干嘛？” “你的亲生父亲是刘备，是远在益州的大英雄刘皇叔！他并没有不要你，只是你的舅舅一直不愿意放你去益州！” “呼。” 我猛的睁开双眼，直到清楚的看到头上那顶熟悉的青色帐幔，才慢慢的从刚刚那惊怖的梦境中缓过神来。 “怎么又是这个梦？” 伸手揩去脸上的汗水，我轻舒了一口气，可脑海中不禁又想起了刚刚的那个梦。 五年来，同样的梦我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而这些原本都是零零散散的好几件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梦里，我总是会把这几件毫不想干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首先是梦到大虎一脚将我踹倒在泥泞的花圃里，然后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尖，一边骂着一边还冷冷的盯着我笑。 接着又是二舅不知什么时候从我背后突然出现，用他那温暖厚实的大手抱起我，将我放到马背上，然后带着我骑马，驰骋在武昌城外的大路上。 可当我兴奋的大声欢呼，身后二舅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娘，她还和以前一样，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美丽，只是脸上多了淡淡的忧愁，可一见到我，她便会笑着将我拦腰抱起。 “我爹是刘备？” 无力的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已经不知道问了自己多少遍了，可脑子里一直都没有一点头绪，大虎说我是有娘生没爹养的野孩子，二舅却说我的爹早就不管我和娘了，而娘却又说我的爹在那遥远的益州，是闻名天下的大英雄刘备。 益州我是知道的，那还是在前年的时候，有一天顾老先生在跟我们讲到天下九州的时候，就特意说过这个益州，和我现在所在的扬州之间还隔了一个荆州，距离有好几千里，要是坐船去那里，估计得好几个月。 而刘备这个名字，我更是老早以前就知道了，那个时候我还跟娘一起住在武昌东城的绿柳别院，在每天的饭后睡前，我总要缠着娘给我讲故事，然后她就会笑着跟我说这天下近几十年来涌现的大英雄以及跟他们有关的英雄事迹。 娘说的最多的自然我的外祖父和大舅，往往只要一说到他们，娘都会忘乎所以的称赞一番，说他们是如何如何的年少有为，如何如何的英俊潇洒，又都是年少成名，也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 然后又摸着我的头，一再夸张的说外祖父和大舅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能够提刀拿枪、上马杀敌了，接着又是屡屡的告诫我一定要向外祖父和大舅的方向奋斗，日后也要做一个万人敬仰的大英雄！ 而除了外祖父和大舅，娘说的最多的就是那个当时我还不知道的刘备了，可一说到他，娘的眼中总会闪过一丝奇异的神采，嘴角也会忘情的微微翘起，这都是我在其他时候很少能见到的。 从那时开始，我才渐渐的知道了刘备这个人，一个半生零落，最终在赤壁大战后大放异彩的中年英雄，同时也知道了原来在这我觉得已经很大的武昌城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世界。 可娘一直都没有告诉我那个刘备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也一直没有在意，因为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人跟我说起过我爹的事情，而我当时也根本就不知道爹和娘一样，都是一个人从小就有的。 而这无知的我，直到六岁那年才终结。 五年前的一天，二舅带着人来到了绿柳别院，并把我从那里接到了这车骑将军府，说是要我和表哥一起读书写字，长大了还要一起学习骑马射箭。 那个时候我还天真的以为这将是我走向大英雄的第一步，自然是满怀欣喜的跟着二舅进了车骑将军府，可不久之后，大虎冷笑着踢向我的那一脚，立马就将我这个大英雄梦打的粉碎！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下雨天，也正是因为那一天下雨，顾老先生才特地放了我们半天的假，当时我进这车骑将军府还没有多长时间，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很好奇，见表哥和元逊他们有说有笑的走在前面，大感无聊的我便偷偷溜进了走廊旁边的一座小院！ 那座小院里种了很多我都叫不出名的花，红色、白的，各种颜色的都有，看的我眼睛都花了，只觉得这将军府里随意的这么一个小院，都要比我原来住的那个绿柳别院要好玩的多！ 我一时高兴，又想到那几天在这将军府里经常见到有人将那些开的正艳的花摘下来插在头上，顺手也折了一朵花插在了自己的头上，又想着要分一些给表哥，便又折了两朵。 “你这小子，在那干嘛呢？”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女孩的说话声，连忙扭头一看，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刚一见到她我还觉得眼熟，可看了又看，我却怎么也没想起来她是谁。 那女孩原本是笑意盈盈的看着我的，可当她看到我手中的那两朵花时，顿时就变了脸色，怒气冲冲的向我走了过来。 起初我还以为她是想要我手中的那两朵花，见她衣着华丽，模样也很可爱，也没在意她前后的表情变化，举起那两朵花，傻傻的对她笑道：“你是不是想要这两朵花吗？这里还有很多呢！我来给你摘啊！” “要什么要！” 谁知那女孩一伸手就打掉了我手中的花朵，蹙着她那双淡淡的眉毛，厉声就冲我喝道：“谁让你摘这百花园里的花了，你不知道这里的花都是我的吗？”说话间抬手就是一拳打了过来。 当时我正错愕的看着那两朵掉在地上的花朵，腰肋忽然一疼，那种感觉我一直都还记得，直到现在我还在奇怪，怎么那个时候这个看着不过比我大了两三岁的小女孩，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双手紧紧的捂着腰肋，可那种感觉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让我疼得都快直不起腰了。 我弯下腰蹲在那个女孩的面前，可看见她抬起一脚就是踩碎了一朵花，我一急，伸手想要夺回剩下的那一朵花，可我刚抢到那一朵花，她那原本要踩在花上的一脚转而却是踹到了我的身上。 我被她一脚踹了个四脚朝天，顺势就倒在了身后的那一丛花圃里，当时就听一阵咔嚓咔嚓的树枝折断的声音，显然是压坏了不少花苗。 当时我就懵了，浑浑噩噩的躺在那一洼混合着花瓣的泥水里，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就会有一个不认识的女孩这样打我。 而那个女孩可能是担心再打我会压坏更多的花苗，见我倒地后，倒是没有再来打我，十分老成的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尖，在我耳边冷冷道：“你这个有娘生没爹养的野孩子，为什么要一直死乞白赖的留在我们江东，怎么不去那益州找你那个叫什么刘皇叔的爹？” 她说完又是冷笑了几声，拍了拍手，头也不回的转身去了，我只听到她那踏着青石小路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很快就听不到了。 看着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花瓣上那残留的雨水还在一滴一滴的溅落到我的脸上，当时要是有人见到我这副模样，肯定会是以为我不小心跌倒在花丛里，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这些香甜的雨水中，还混合着我苦涩的泪水。 愣了很久，我才慢慢的的爬了起来，一把抹掉脸上的花瓣，同时也抹掉了刚刚的泪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皱巴巴的衣服，又把头上的那朵花拔下来丢掉，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出了小院。 不过从那以后，那个女孩冷笑蹙眉的模样，和她冷笑时所说的话就一直在我脑海里回荡：“你这个有娘生没爹养的野孩子，为什么要一直死乞白赖的留在我们江东，怎么不去那益州找你那个叫什么刘皇叔的爹？” 那件事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就连在这将军府里跟我玩的最好的表哥，我也没有跟他说，因为这件事简直就是我大英雄路上的一个极大的污点，我自然是不能更跟任何人说。 原本我一直都很怀疑那个女孩所说的话，可她说的那句话我每每想到一次，就会莫名奇妙的相信了一分，这让我很是慌张，因为那个时候二舅和刘备的关系交恶，好像是因为荆州的归属问题，本来还结有同盟关系的两家，说翻脸就翻脸了。 在那种情况下，我内心自然而然的是支持二舅，有时候脑袋发热，更是将娘早就跟我说过的英雄事迹忘到了脑后，学着元逊他们的样子，私下里不止一次的骂那刘备是一个见利忘义，过河拆桥的伪君子。 在那个时候，要是有人对我说刘备是我爹，我自然是不会相信，也不敢相信，可自从那个女孩跟我说过那句话后，我每天都在害怕，害怕哪天独自走在路上，就会从路边突然的蹦出来一个人，然后直接指着我的鼻子就是骂道：“你爹是刘备！”骂完还要给我来上一拳或者一脚。 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大概持续了有一个多月，那一天下午课结束的时候，顾老先生又一次宣布了放假，可这一次却要是放整整的一天假。 就在我睁大眼睛茫然不知的望着顾老先生的时候，却是表哥偷偷的坐到了我的身边，笑着跟我说了原因。 原来第二天是寒食节，每个人要祭祀已故的先人，所以顾老先生才会特意的放我们一天假，而他自己，自然也是要回家祭祀已故的亲人好友。 表哥还告诉我，第二天我的娘也要来，当时我一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比放假还让我感到高兴，因为明天只要一见到娘，我就能立刻解开那个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我的问题：“我爹到底是谁？” 忐忑不安的等待着那一天的日落月升，直到子时左右，我才困的不行，终于沉沉睡去，那晚我做了一个自认为很好的梦，因为梦里娘告诉我，我爹不是那个见利忘义、过河拆桥的伪君子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