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留守匡琦
“他答应了么?” “他倒是不想答应,但,他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居高临下站在斑驳的城墙上,我看着他的背影越变越小,最后隐没在厚重的夜色里。 倒不是他真的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要他愿意放弃统治徐州的机会,牺牲自己的小命,其实他可以选择不跟我合作。 “大哥不愧是大哥,”一旁的徐庶由衷赞道。“当初士元想出这个计策的时候,就算是元直,也觉得有些异想天开,没想到还是让大哥办成了。” 我不置可否。庞统的计策之所以能够如此水到渠成,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当我知道陈登竟也有这般心思的时候,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只能说是运气好,事有凑巧罢了。 尽管并不如白日里太阳暴晒时燥热与炎烈,但这个夜晚毕竟还是夏日的夜晚,微微扬起的风依然闷热,就在站在城墙的这么一会,我的脑门上立刻就炙出了一层细汗。 “说起庞统,好像今天都没有看见他。”我转过身,看着城头上仍然飘着“曹”字大旗的匡琦。“他人呢?” 跟陈登合作的意义,是为了瞒住曹cao的耳目,不让他知道江东军已至,确保我们能够安心当一只躲在螳螂身后的黄雀。做戏,就要有做戏的样子,除了城头的帅气不撤,我们身上都穿着陈登提供的,曹军的制式兵甲。 但匡琦确实是落在了我手中了,城中的百姓要瞒也瞒不住。入了夜,该宵禁的,还是得宵禁。 “士元去给大哥找投名状去了。”徐庶的微笑看起来比庞统舒服多了。“联合袁公的计策是他提的,他当然要从中奔走,保证策略的正确实施。现在算算……士元应该在去往阳武的路上了。” 阳武,是一座黄河南岸的城池,也是从白马和延津出兵许昌的必经之路。根据贾诩传回来的情报,尽管初战折了颜良和文丑,但是仍然兵多将广的袁绍还是通过了白马和延津,进入了阳武。而曹cao则选择了退守官渡,看来是打算将兵力集中在这里,与那袁绍决一死战了。 “干嘛一定要找那伪君子?”我不由自主一声冷哼。 庞统去阳武,当然为了通过刘备,帮我和袁绍结盟。先不说他能否成功,理智上,我当然知道此次跟袁绍的结盟,对我来说是有莫大的好处的。问题是一想到中间人是那个刘备,我就浑身不舒服。 当然没有人接话。徐庶在掩嘴偷笑,刘晔则扶额轻叹,鲁肃翻了个白眼,贾诩干脆直接白了我一眼。 是,答案不用说他们我自己也明白。刘备是天子在朝堂上亲自承认的皇叔,身份尊贵,血统超然,更何况他还是去年的衣带诏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诸侯可以拿来攻击曹cao的借口,就像被曹cao挟持以号令天下的天子一样。当然了,于公于私,他刘玄德也必须要把天子从曹cao手中解救出来。 正因为刘备身体里的血,所以,直接去和袁绍提结盟跟找刘备是两回事。前者就算成了也只不过是四世三公、坐拥青冀幽并的大诸侯袁绍的附庸;如果通过刘备的中介与袁绍结盟,江东军就是同样有志匡扶汉室的另一支义军,至少地位与袁绍平等,而不是被统属的关系——这对战后的利益分配,相当重要。 所以就算心里再不爽,我还是同意庞统尽快赶赴阳武联络刘备。完全不考虑利益只凭个人喜恶行事,那是孙翊那种死小鬼才会干出来的事儿。 只是……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这种屈从现实的不得不违背本心的理智,真的能称得上成熟吗? “需要去信给张昭大人,让他安排人手过来接管吗?”刘晔问。 “别瞎折腾了,这个条件我们的太守大人可没答应。”我冷笑。“他也怕我假道伐虢啊。” 庞统的计策,是让陈登给予方便,让我们全力攻打曹cao,并借出几座城池供我们治理,以确保万一兵败时,我军有安然退兵的线路。以此为交换,江东入主许昌后,支持陈家领徐州牧。 前一个条件其实我们都没有问题,既然我们各有所需,合作互惠互利,当然一拍即合,问题在于庞统在后面附加的条件。 陈登要的,是对徐州全境全面统治。也许对于曹cao来说江东的实力的确弱得不行,但比起兵力都被曹cao抽调一空的徐州来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虽然只是借用几座城池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但陈登可不是史书上那个愚蠢的白痴虞国国君,没有人规定,东西借了就一定要还啊。 我并不知道庞统有没有这个心思,但不管他有没有,都不妨碍我有这个心思。凭什么我拼命想要拿到的东西,几句话一说就要平白让给别人啊? “有些话,元龙就坦白说了吧。非是元龙不愿意相借,几座城池而已,将军若想要,元龙就是送与将军又何妨?”阴暗的单人牢房里,陈登的微笑有点冷。“怕只怕真到了那种时候,这几座城池元龙拿不回来不说,陈家全家老小的性命也要就此送掉了。” “……” “其实将军提出这个条件,无非是不信任元龙而已。”陈登的语气一点起伏都没有,冷静得像是一块冰冷的寒铁。“那么将军同样也别怪元龙,为自己保留一些后路了。” “这么说,他只答应给我们留下城池的城门?”鲁肃的脸,纠成一颗核桃似的。 “……觉明,”刘晔瞪着我,但我仿佛听见了他肚子里快要爆炸的笑声。“你的信用,真是差得紧。” 娘的,所以怪我咯? 我挥挥手,示意我的这几个同样也累坏了的谋士可以去休息了。随着他们相继的拱手告辞离开,我也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虽然这次跟陈登的谈判,我似乎并没有占到便宜,但我却没有半点挫败的感觉。一是因为术业有专攻,玩心眼我玩不过这些龌龊腌臜的变态很正常;二是因为……我确认了一件事。 如果这次跟我的结盟,是陈登单纯只是为了脱身而不得不为的虚与委蛇,他大可不必这么认真,与我锱铢必较寸步不让。而一旦他是真心站在我这边,就算这次对许昌的偷袭失败了,我们倒也不至于万劫不复……毕竟曹cao的多疑天下皆知,只要江东军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官渡或者的战场,就足以引起曹cao的怀疑,陈登想抽身,只怕没那么容易。 没有江东在身后支撑,他陈登就算坐上了徐州牧的位置,也挺不了多久。 虽然陈登并没有具体说怎么夺取徐州,但我到底还是能猜出几分。当官其实跟当兵差不多,征服那些骄兵悍将固然是要靠威望,但统兵只需要虎符就可以了。徐州牧也有徐州牧的绶印,只要陈登能抢到这玩意,在曹cao打败袁绍、重新以汉室的名义任命新的徐州牧前,他就是独一无二的徐州牧。 也许陈登自己有徐徐图之的计划,但现在情况有变了。陈登如果想要在徐州牧的位子上坐得稳,就得协助我,尽快干掉曹cao。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安排了高顺带着“陷阵营”冒充匡琦败兵“护送”陈登回下邳求援,助他一臂之力。徐州的能战之兵本就不多,又在匡琦之战里折了不少,即便那些世家还募有一些私兵,至少也能支撑到我们的支援了。 睁开眼,我这才发现刘晔原来还没有走。 “有事?”老实说他真的吓了我一跳,你当知道那种黑暗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的那种见鬼了的感觉。真的是见鬼了。 “我觉得,虽然庞统的计策非常不错,但陈登始终并非绝对可信之人,我们不能一点后招都不留。”刘晔抱歉笑笑,说道:“匡琦,得留一个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刘晔的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但也不一定得是你来留下吧?” 我确实是不太乐意他留下来,一方面是我的人手不够。陆逊被我以“协助处理事务”的名义留在了周瑜身边;贾诩虽然也随军出征,但迫于监军的身份,他也只能隐在幕后,为我出谋划策;高顺和魏延各有军职,刘晔如果留在匡琦,军中一应的内政要务就又要担在鲁子敬一个人身上了。 另一方面,刘晔想要留下来的原因,我多少也能猜到一点。这次出征玲绮并没有吵着闹着要跟着一起来,反而愿意乖乖呆在吴县令我颇为意外,同时也是求之不得。看来子扬这家伙……是不想离玲绮那丫头太远了。 唉,虽然对于玲绮跟子扬的事我是蛮乐见其成的,但公私不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子扬并不否认对玲绮小姐的私心,但这回子扬自请留守,却是为将军着想。”像是看出了我内心所想,刘晔缓缓说道:“如果是按照出征前每城必克的计划,子扬的确是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但现在情势有变,我们也应该改弦更张。有了陈登的配合,我们固然可以兵不血刃拿下徐州,只是……他毕竟不是一个靠得住的合作伙伴,虽说他已承诺会在我军进军路线上留下几个城门供我们支使,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有其它的筹谋。我们必须在徐州内,有一个可以自由支配的城池。” 我摸着下巴沉吟,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再者说,就算陈登不在背后使绊子,从吴县到许昌的路也太长,我们也需要在途中寻找一个城池,中转粮草、军械、兵员、情报等等等等,”刘晔微笑。“跨过了汉水的匡琦,刚刚好。”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那句话,”我盯着刘子扬。“这些事,并不一定非得你去做吧?” “当然让元直去做也可以,”刘晔失笑。“本来他不就是你的小弟不是吗?他的能力你应该很清楚吧。” 我忍不住在心里哀嚎。 没错,现在我已经很确定庞统和徐庶都是以前在水镜府学习的时候我的师弟,然而……先不说我失忆的事,那都已经是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现在他们的能力成长到了什么地步见鬼了我自己心里都没底。联合袁绍的计策算是庞统初露的峥嵘,但徐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