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再见步骘
大地一阵轻微的颤动,城门正在缓缓开启,让被阻挡在门口已久的光从不断扩张的裂缝里流泻进来。开门并不需要费时很久,片刻之后城门便已大开,我就这么看着庞大的送葬队伍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 对一般的平民百姓来说,孙策的葬礼在此刻便已画上句点。前一颗太阳至此已经完全坠落,但在进入今天的终结之时、迎接另一颗冉冉升起太阳的前,还有一大段黑夜的时间要过。 送葬队伍完全离开,于是百姓们也纷纷收拾心情,慢慢回归平日里的生活节奏,各自去做自己该干嘛就干嘛的的事。尽管他们的的精神还是有一点恍惚,不是很提得起劲,但比起第一天毫无生气的死尸模样,他们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而我则随意漫步进随便一家酒肆吃吃喝喝,慢慢消磨时间。酒肆里的人没有很多,安静得一如底下沉默的大街。 不回家,不是因为家中无人我回去会很无聊,而是在等待某个即将到来的时机。 贾诩所说的那个时机。 周瑜已在前一天病倒,孙策的葬礼,带走的不只是征虏中郎将吕范和本就驻扎于此的各位将军,还有前前后后一大群回来奔丧的包括程普韩当黄盖祖茂在内的外驻将领,完全可以用有兵无将来形容的城池眼下不是只有吴县一座,而是包括了整个江东!此刻一旦有外敌来攻,整个江东,尤其是吴县,顷刻间就会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 那才是我趁机夺取兵权之时! “南宫将军,好久不见。” 一声轻轻的寒暄,将我从看着远方的目光拉了回来。我抬头一看,落入眼眸的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年轻面孔,我怔了怔,这才想起这个年轻人名叫步骘。 步骘,字子山,是桃芝的一位远亲,当初我擅闯步家的时候,曾在步家的宅子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因为他是极少数没有在听到桃芝的悲惨际遇之后嘲弄过她的人,是以我对他的印象极好。 后来听桃芝说我才知道,这个步骘是步家大族的一份子不假,但他所属的家族早已落魄,他每天都要四处奔波谋求生计的生活并不轻松,因此那晚过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唉,本来还曾想若有机会的话看何时能拉他一把,哪知世事变幻莫测,我现在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将军之言就要休再提了,”我苦笑,伸手请他到对面就坐。“我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糟糕境况,别说子山你一点都不知道。” “也是。”步骘轻轻莞尔,然后慢慢跪坐在案几的另一侧。“不然我现在也不会找不到渠道,向孙翊主公进言了。” “咦?”我吃了一惊。 按照桃芝的说法,步骘并不是那种特别热衷权力的人,也没有在政途上求发展的强烈意愿,这会儿怎么突然就有话要对孙翊说了? “孙翊主公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做事不够稳重。”步骘缓缓解答我疑惑的目光。“他想给孙策老主公一个最隆重葬礼的心思完全无可厚非,但像这样让牙将以上的将领全部都去为老主公扶灵这就有些过了。现在的吴县有兵无将,军心士气迷茫到一个不行,不出事还好,一旦有敌人突然出现,吴县势必危矣!” 哦哦哦,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所见略同吗?看来有历练过就是不太一样,这个步骘虽然也很年轻,眼光却相当不错。 不过我还是决定再考他一下。我能想到这点完全是因为有贾诩的提点在前,所以我才顺着他的思路,大概估摸出来,但步骘不可能知道贾诩的存在,因此我才想听听他作此论断的根据。 “子山是不是有点担心过头了。”我装作摇头失笑。“吴县确实存在着隐患不假,这点我相信孙翊主公自己也知道,但也得真要有敌来攻,这个吴县才能真正说得上是危险吧?曹贼正在黄河与袁绍交战正酣,荆州刘表若会派兵来攻早就来了,况且会稽郡孙贲孙辅两位大人在镇守抵挡,断不会教刘表瞬间无息而至,江东境内的敢反抗孙家政权的旗帜也早已被伯符一一扫平,所以孙翊主公才会放心把各位将军全部带离吴县吧?” 步骘却没有笑,而是认真看着我。 “将军可知道,山越人的存在?”他这么问。 山越,其实并不是一个民族的名称,上古时代江南的群山里确实是有百越这一个种族存在,只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变与汉族的融合,到了现在早已变换了概念,实际上,今天我们所说的山越,是指如今分布于南方山地的族群混合体,其中有汉人成分,也有血统并不是很纯粹的越人成分,故亦称“山民”。 不过我所知道的东西差不多也就是这些了。江东境内虽然山越众多,分布极广,但相对能举全江东之力的孙家来说,他们不过是一群四分五裂的当车螳臂,除非有人将他们联合起来,才有可能与孙家相抗。 然而虽然山越人并不能说是孙家的心腹大患,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他们虽然四分五裂,但每个部落里聚集起来的人也无法说是少,重点是他们民风尚武,而他们所占据的山里大多都有出产铜铁,所以他们能常常自己铸造兵甲,又占据着守城的地利是。以在这样以武为尊的乱世里,他们实际上也算是一个小型军阀。只是自从两年前孙策将丹阳宗帅祖郎打败收编以后,山越人就再也没有生出什么让孙家头疼的事端,所以孙翊大概也没去在意。 我刚开始也是不在意的,毕竟平时没什么人在我耳边提到这个词语,若不是这次被贾诩提醒我要去找出可能潜在的外力来打破我和孙翊之间的僵局,我也不会想到去翻查那些早已蒙上一层薄灰的军事典籍,从而找到这个词语。 “山越人曾被孙策老主公败过不假,但那已是两年以前的事了。这些年来山越人的实力累积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我们根本不清楚,孙翊主公又将孙策老主公的丧报传得天下皆知,如果……” 步骘没有再如果下去。 空气中忽然震动起了微微的震荡,仔细听来还隐隐带着某种节奏,也许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但我早已抢先一步变了脸色。 “该不会是……”步骘细长的眼睛瞪大,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惧。 “不幸言中。”我装作叹了一口气,心里却快笑翻了。 来得正是时候啊,山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