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蜜素
第十一章:蜜素 终于,苏歇渐入佳境,斧子基本上能准确多落在树立的木柴的中心,并且力道足以刚刚足以将木柴劈成两半,勉强达到了牧先生说的不多费一丝力气的感觉。 但是苏歇没有想明白的是牧先生为什么让自己劈柴,又或者说牧先生为什么教自己劈柴? 这才是苏歇此时心里疑问的。 自己看着牧先生劈柴,或者有那么一点好奇,但是却没有想过要自己亲自上手啊,最多他只是想看看牧先生是怎样劈柴的。 但是结果呢?自己的胳膊酸痛,眼睛发麻,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双手痛的要命,起了两个小泡泡。 恩,这东西叫水泡。 看着自己手上两个散发出剧痛的泡泡,苏歇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这是自己十二岁时读的一本书上记载的事情。 这本书是出自前朝临济宗高僧素高禅师之手,名叫《素云山人文集》,是素高禅师上了素云山之后二十余年内所著的大量诗词文章总集。 素高禅师本为陵州钱塘书生,俗姓张,连第不中,后来在自己中榜之日被自己的结发妻子勾结情夫下毒谋杀,幸得异法以蜂蜜解毒,但是一生禁食rou食。 也不知是因为结发妻子下毒之事让素高禅师看破红尘,还是为了给自己不能吃rou找一个合适的职业,随即在四十五岁上了钱塘宝孤山,落发为僧。 但是这位禅师又偏偏是浪荡的风尘中人,虽不食rou,但是甚喜饮酒,曾多次下宝孤山沽酒,并且常填词赠与歌妓,引为当时风流事。 又因以蜜解毒,故而喜食蜂蜜,不论何味,必然以蜜涂之,时人又称“蜜素”。但是也因为这一点,与当时流放钱塘的大学士,也是后世大儒顾业成相交甚好,合称“素顾” 素高禅师风流不羁,又多饮酒,所以佛门中人多有非议,只是当时宝孤山奉罗寺主持方丈慧眼识珠,说:“临济之兴,当于蜜素” 后待到素高禅师五十六岁时,饮酒上素云,振兴临济宗祖庭素云山,居素云二十余年,后又不知为何,自己吊死在素云山的一颗歪脖子的枇杷树上。 素高禅师死后,弟子尊其遗嘱,不火葬,不水葬,不坐坛,不入塔。请来素高禅师旧友,当时的剑圣,也就是创造七十二路搏雨剑法的剑道天人玉承惠,以剑气生生将遗骸化为粉末,随风飘远。 素高禅师的《素云山人文集》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是回忆当时在宝孤山时,老方丈玄问大师开示自己的一件事情。 当时素高归来见方丈于树下劈柴,且非常细致,便骂道:“秃驴无后,当母杀子,妄称慈悲。” 听到素高的咒骂,玄问法师哈哈一笑,也没有生气,回道:“既入空门,本当无后。” “山人竹篮提笋,水农稻草系秧,何慈悲也,万物之用也。今万丈建木,阖寸之株,于小僧面前不过是燃火之柴;王侯将相,道坤僧尼,大块之前不过过眼黄沙,何谓?众生一也。”老方丈继续补充道。 说完,老方丈继续低头砍柴,一眼也不看身边恹恹而立的素高禅师。 想到此节,苏歇不禁有些疑问,难道牧先生也是希望自己从劈柴中悟出万物生而为用,逝而为一的道理? 不对,这件事出自素高禅师的《素云山人文集》,后世引用也不少,牧先生不可能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教自己这个吧? 但是苏歇还是决定问问。 转过头来,苏歇看着此时面露微笑的牧先生,怯怯地对着牧先生。想要开口,但是却有点害怕,要是牧先生觉得自己故作聪明怎么办? 如果自己说破之后牧先生不高兴怎么办? 牧先生要是发怒动手,自己就算是一百个也不够死的啊。苏歇越想越害怕,但是还是决定说出来,万一人家喜欢聪明的学生呢? 于是,苏歇对着牧先生浅浅一笑,低声问道;“秃驴无后?” 牧先生此时正在玩味的看着苏歇劈柴取得成绩的样子,或许那时候的自己,就是这般欣喜吧! 虽然苏歇此时脸上写满了疑惑,但是牧先生认为这恐怕是在思考如何做的更好吧!但是牧先生却错了。 看着苏歇转过来怯怯地对着自己,又是浅浅一笑,牧先生明白,这个小弟弟是要发问了,于是凝神看着这位“小弟弟”。 “秃驴无后?”这样一句话轻轻的飘进牧先生的耳朵里。 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看着苏歇怯怯地表情,牧先生骤然间也想到了《素云山人文集》里提到的这件事情。 “哈哈哈。。。”牧先生发出了一阵轻快的笑声,他没有生气,相反,他被苏歇这个想法惹得发笑。 不仅仅是好笑,还有一种情绪:开心。 自己让苏歇来劈柴完全是一时兴起,想起了当时自己的老师在林下招手让自己过去劈柴的样子。 当然,在这个少年的身上,自己看到了当初自己的影子。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思维奇怪的少年能想到和尚的开示上去,自己被猝不及防得逗出了笑声。 也亏得这是苏家的孩子,读书甚多,放在一般少年可能连本朝典籍都读不完,.又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素云山人文集》里记载的故事。 况且《素云山人文集》又不在经书典籍之列,只是私人文集而已。 当然,这也是有赖于牧先生本人读书较多,要不然一定被苏歇一句“秃驴无后”点燃心中怒火的。 “顽儿不可教也!”牧先生笑骂道,当然虽然是骂,但是牧先生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相反,他很看好苏歇。 当然一直以来,牧先生多这位苏若方的孙子都印象不错,但是苏歇的出色还是超乎了牧先生的相像。 这是他想起了当时和苏若方喝茶的时候,苏老头一脸认真的说道:“我那孙儿,未来肯定在你我之上,你我之上。” 苏老头把“你我之上”重复了两次。 当时牧先生有点不解,现在想来突然有点明白了:文在苏若方之上,武在自己之上。 这就是苏若方对自己孙子的期望吗?这是期望,也是自信吧。牧先生这样想。 把自己作为衡量别人的准绳,或许这有点狂傲,但是牧先生的确有这个资本,因为这次他想去打一个人,一个很有名的人。 苏老头幼子战死,老大已经是当朝四品折冲都尉,二儿子一直隐忍不发,但是这怎么能瞒得过常在苏家的牧先生呢? 况且苏老头学生遍布天下,而且许多都身居要职,所凝结成的力量不容小觑,比如驰星院的周副院长就是其中一个。 关于苏老头对自己孙子那句评价,牧先生原本不大认同的,他起初甚至认为苏歇能够文在自己之上,武在苏若方之上就好了。 但是他现在认同了,不仅仅因为这个小孩子熟读典籍,思维独特,更因为他在这个不会修行的少年身上发现一样东西,一样可怕的东西。 看着发笑的牧先生,苏歇反而更加害怕,但是话已经出口,牧先生也已听到了,自己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看过素高禅师的《素云山人文集》?”牧先生对着苏歇问道。 苏歇没有相到牧先生真的没有生气,而是问自己、《素云山人文集》的事,苏歇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爷爷让我从前朝文集开始读起,这是其中的最后一本。”苏歇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关于苏若方给孙子准备的书单,自己也知道一些,只是他没有想到最后前朝文集的最后一篇会是这部书。 “那顾学士的《斛叶集》在苏老头给你列的书单的第几位?”突然,对于苏老头给苏歇列的书单,牧先生有点好奇。问道。 “在第二位,”苏歇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那前朝文集总共列了多少本?”牧先生继续问道。 “前朝文集一共一百一十八部,分别为一百一十七人所著。”苏歇继续回答道。 牧先生知道苏老头给苏歇列的书单不少,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多,光是前朝私人文集就是一百多卷书,牧先生知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门类而已。 大定朝九百年时间,竟然选出了私人文集一百一十八部,牧先生不得不感慨苏老头的狠心,就算大定朝文学登顶,乃是当朝所不能比,但是平均下来,不到十年一人,这密度是不是太大了? 当然了,也就是苏老头能从如此帙卷浩繁的大定朝私人文集中找出这么多的作品。 “大定九百年人才辈出,光是文学改创就有四次,那一百多卷书你什么是时候读完的?”牧先生接着问道。 “回牧先生的话,十二岁时读完的。”苏歇虽然不知道牧先生为什么突然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但是依旧如实回答。 “那对于顾学士和素高禅师,你觉得谁的意旨更高一筹呢?”牧先生仿佛对苏歇读书的事情很感兴趣,接着问道。 “自我朝狐取先生立四为学说以来,人皆以顾学士为词圣,以其有忧国忧民之思,所以填词自此以顾词为宗,但是苏歇一直认为不论诗词文章,当以表达作者直接情感为重心。一味的追求忧国忧民的家国思虑,无异于本末倒置。” 说道此处,苏歇正好有看法,侃侃而谈。 “当然,作者有国民之思自然是好事,但是不能以此为准绳,搞的后世文人的文章少见山野之趣,闺房之怨。实在是本末倒置。” 苏歇缓缓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牧先生,说话间两人已经离开了劈柴的院外,来到失风小筑的院中石桌边坐下。 夕阳渐落,清风送月,青衫少年,赭衣儒士,相对论词。 此时,蜿蜒的石径上一位年少的姑娘,荷月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