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6、好奇
- 门外隔了几步远，正有一个宅中丫头走来。这丫头恰好是要来找白桃，见白桃刚好出门来，那丫头脸上自然流露出笑容，还未走近就已在打招呼了。 如果白桃起身开门的行动慢几步，而外头那正在走近的丫鬟步履快一些，那丫鬟或许会觉察到，白桃在大白天里门户紧闭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似乎有些古怪。 然而毫厘之差，终是让一个寻常仆人忽略了这一点。 后宅一般情况下不允许宅中家丁涉足，因为宅中所有女子的起居生活都被划分到了这一块儿，那丫鬟来找白桃，实际只是要带一句话。 得知杨陈回来了，阮洛却留在了叶府，白桃才意识到，杨陈一行人只是要送叶家小姐回府，居然耽搁了这么久。 而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缘故，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回来了，白桃有些担心阮洛，连忙跟着那丫头急步去往前院。 杨陈转述了阮洛的话，本来是要让自己家里的人放心，但等白桃了解了叶府之事的过程，得知阮洛居然准备全担叶家的事，她不禁愈发担忧。 见杨陈身上大片衣裳都被雨水打湿，原是他在叶府大门口等了太久的缘故，白桃连忙又招呼人烧热水……一应琐事吩咐下去以后，白桃稍微得闲，又担心起阮洛来，一时倒忘了刚才她还在质疑那小瓶子的事。 她的顾虑神情，引起身边一个丫鬟的注意，不过那丫鬟只是提议了一句，而白桃竟就动了那个念头，简略交代了一下宅院里的事，就离宅去了。 显然，她是去了叶府。 她倒走得急，身上担的事随手一甩，可苦了她留下的那个丫鬟。望着白桃的背影远去，这丫鬟才回过神来。知道白桃没开玩笑，她是真走了，这丫鬟可就为难得不行了。宅中大管家还没回来时，所有的事可都是要等白桃拿主意的啊！ 倘若此时有一个能洞悉一切的人在场。一定不难看出，何止是莫叶因为心系师父的遗物而乱了行事分寸，此时的白桃不也正是因为心系一个阮洛，很快也是心绪浮乱？ 白桃托事的丫鬟站在宅门口踌躇了良久，直到看见白桃的身影已经没入街头转交。她这才准备转身回宅内，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了躺在青石路面的那只小瓶子。 或许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莫叶丢失小瓶子的地点，差不多也是在宅门口这个位置。小瓶子虽然被白桃有意留下，然而她因为心系阮洛，在出门时，恰是在这个位置，也将小瓶子遗落了。 当小瓶子被宅中一个寻常丫鬟捡起，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归还。因为不确定这瓶子是谁遗落的，这丫鬟准备把瓶子交给宅中暂为主事的白桃，但因为白桃刚刚走了，这丫鬟想了想，便准备把它交给看样子与白桃关系很亲近的莫叶。 兜兜转转，瓶子终于还是要还到莫叶手里了。 只是，当这丫鬟问了几个仆役，找着莫叶的所在后，她行至沐浴房，却见房门敞着。里头哪里还有莫叶的人影？ 莫叶伸手在自己身上摸了个遍，还把衣服脱下来反复抖了都，仍然没有找到那只小瓶子，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心情洗澡？ 然而。她把自己“剥”光了后，还是跳进了宽深的浴桶里，但她没有屈指缓缓搓揉自己的肌肤，而是抱着头、皱着眉、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沉到热水下面。 此时，唯有窒息的感觉。能让她稍微冷静下来一些。 待她从热水下面冒出头来，她果然已不似刚才那样焦躁，但那是因为她找到了一条新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随便裹了一件衣服在身上，也不管它多么单薄，自己的头发也还在滴水，莫叶就跑出了沐浴房，沿着她能想到的、刚刚走过的路寻找起来。 于是，当那捡到小瓶子后来找她的丫鬟来到了沐浴房外，就看见屋门大开，空荡荡的屋子里，一地水渍。 好在一地的水渍稍微映出了一些莫叶的脚印，让那丫鬟又冲着莫叶的脚印找了过去，在大致方向没有错的情况下，两人幸运的碰面了。 莫叶重新拿回小瓶子，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身上的寒冷，虽然在瑟瑟发抖，却又满脸喜悦。 那丫鬟心里少了一项记挂，也是精神一缓，不过她来还瓶子，本意是要请莫叶帮忙把这瓶子转递给白桃，但此时只要脑子没坏，是人都能看出，这瓶子的主人正是莫叶。 在那丫鬟看来，这事似乎太凑巧了点。 因而那丫鬟在离开之际，忍不住问了一句：“莫姑娘，这瓶子竟是你的东西？” 莫叶先是本能地点了点头，隔了片刻，她才恍然回过神来，一时间脑中各种念头错综交叠，有片刻工夫里乱成一团。 那丫鬟见莫叶只点头不说话，她犹豫了一下后才道：“我本来还以为它是白jiejie的，所以来找莫姑娘，希望你帮我转交一下。现在物归原主，反而可以省一趟跑了。” 丫鬟随口一说，这话听第一遍，也没什么问题。然而莫叶失物复得，她的精神一旦放松下来，心神冷静之时思维即会变得敏锐许多，立即觉察出这丫鬟话里有问题。 莫叶本来想问她“你怎么知道这瓶子就是白桃的？”，但当这句话快到嘴边，她忽然改了口。 垂眸思索片刻，她再抬眼看向那丫鬟，心神已完全冷静下来，脸上还绽现一抹微笑：“白桃jiejie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你没直接找她？” 一提这事儿，那丫鬟脸上现出愁容来：“白jiejie前脚出去，我一转身就捡到这瓶子，想还给她怕也是追不上了。我怕这瓶子放我那儿会遗忘了，因为看样子白jiejie要出去很久，所以我才来找莫姑娘帮忙。” 莫叶心神一动，她本来开口又要问那丫鬟“这瓶子是你看着它被白桃落下的？”，然而这话在将要说出口时，她再次换了话语，语气也只像是随口一问：“出去很久？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么？” “呃……”这丫鬟忽然想起。似乎正是因为自己多嘴提了一句，白桃才会急着跑去叶家，所以她在回复莫叶之前，很是犹豫了一会儿。 “白桃jiejie好像是去了叶府。刚才那赶车的马夫回来了。说表少爷还留在叶府，具体原因他只与白桃jiejie说了，我虽然不知道详细，但看得出来，白桃jiejie很担心……” …… 从王家出来。在去往下一家送帖子的路上，莫叶一直在走神。 在快要到达工部左侍郎徐直家宅大门前时，走在一旁的谷涯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莫叶怔了怔，回过神来，连忙整理了下手中拎着的盒子里摆的一叠礼帖，将署名徐直的帖子放在最上头。 另一旁，沿途都不怎么多话的黎道其实一直都在观察莫叶，纵使他活了将近一甲子的岁数，见过不少风浪、识人无数，但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林杉的亲传弟子。没想到居然还是一个女孩，他不免也好奇心起。 其实莫叶一路上也在观察黎道，这全都是因为在临出门之际，师父特别叮嘱过，在黎老先生面前千万要注意礼数。那时师父的神情言辞极为郑重，可在莫叶印象里，师父是一个傲气内敛之人，能让他推崇敬仰到如此境地的人，莫叶自然也心生敬畏，以及一丝好奇。 只不过一路上黎道的话很少。莫叶身上还担着任务，再未完成之前，暂时分不出心思去顾别的，也就没有主动去多做问询。 今天第一个拜访的王氏人家。身份虽重，却位属商人行列，莫叶旁观他与黎道的简短几句交谈，也没能看出黎道是什么身份。而从王家出来之后，莫叶的注意力就从黎道身上不自觉地移到了王家。 黎道已然注意到了这一点。见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姑娘从王家出来之后，就一直板着个脸作老气横秋沉思状。他忽然暗自有些感慨，还是在林家出发之前的小姑娘活泼有生气，怎么出来没多久，变化竟这么大？ 马上就要入徐侍郎家走动，可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虽说这徐直在朝中与林杉是工部左右分衔、半斤八两的位份，私下也是交情甚笃，但今天这一行，是自己受人之托，带着人家的亲传弟子四下走动，送帖子事小，活泛人情事大，若有失仪之处，则一半是自己领头欠妥。黎道想到这里，终于开口问道：“小莫姑娘，怎么从王家出来之后，你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王家有什么你觉得不好的地方吗？” 莫叶完全料不准黎道为何突然这么问，微愣之后连忙摇头摆手道：“没有，王家很好……就是有些好得超出了我的预料，没想到王先生竟然是京都商会主司会长。” “这么说你们早就见过面了？”黎道捋了一把花白长须，心下则默默地想：陛下竟然会微服会见这个小姑娘，难道十多年前的谣传是真的，这小姑娘是那个孩子？ “嗯，这是我们第……”莫叶点点头，话到一半又顿了顿，因为她觉得第一次在京都夜幕下的街角面摊见到那位王先生，应该只能算是偶然擦肩而过，算不得正式相识。她改口道：“今天是我第二次见到那位王先生，第一次是在阮大哥家。” 黎道目露思索神色，很快问道：“你说的是阮洛？” “是的。”莫叶忽然意识到自己在黎道面前提到阮洛，还没能改过口，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晚辈刚来京都时就遇到了诸多困难，那时多亏了阮洛大哥收留照顾，我在他那里借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幸得他的眷顾，也是为了同行出入方便，我们结拜为异姓兄妹。” “没想到你还与他有这样一段缘分。”黎道轻轻颔首，“阮洛在商事上能力颇为不凡，王大掌柜将他从金掌柜那里挖走时，老金还很不情愿。本来王大掌柜是准备等京都商会经营得成熟些，就将副手位置交给阮洛的，可惜了……” 莫叶没有接这话，只是目光又垂低了些。 关于阮洛的讯息，一开始只是被歹徒劫走，但他离开了快两年，这种说法在京都渐渐也起了变化，变得接近于死讯了。如果他没有死，凭他的能力以及在京都商会的身份重量，凭现在昭国的实力，不会放任他被挟持了这么久而不去救回，除非他已经步入死路。 还有一个原因，现如今坐镇京都商会副手的逸公子，虽然偶尔会犯懒，处事风格也有些剑走偏锋，但在大事上从未有过失误，似乎那个由大掌柜重视培养的阮洛，如今回不回来也不是特别重要了。 因为众人对阮洛的期盼在逐日减淡，才会比较轻易的认为他已经死了吧。 莫叶知道阮洛好生生地活在小梁国，并且已经渗入到小梁国兵部核心位置，虽然莫叶不知阮洛走到现在这一步的详尽因由，可模糊的猜也能猜到，必然是昭国皇帝陛下的安排。也是因此，她在旁人面前不好多提阮洛的事。 然而她又怕此时黎道与自己谈到阮洛，正是因为她知道阮洛还活着，她才愈发不愿意与旁人议论他的死活。 她垂下目光，也是提前拒绝了与黎道在眼神上的交流。她隐隐意识到，在黎道面前，她撒不了谎，索性避开什么都不说。 其实关于阮洛的事情，黎道也不打算深入了去说什么，莫叶有些多虑了。莫叶并不知道，对于阮洛的了解，她远不及黎道。虽说难掩遗憾惋惜之情，但阮洛与上一辈人的渊源，黎道不打算通过自己的嘴传递给旁的人知晓， 黎道心里倒是有些好奇另一件事，或许确认此事，便能间接证明这个姓莫的小姑娘本家不姓莫呢？ 想到这里，黎道微微一笑，开口问道：“莫小姑娘来京都有几年了？已然习惯这里的生活了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