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棺椁里只有他的一颗头
莫叶是第一次被伍书带到建筑物上这样的高度,事实上除了负责在这座城楼上巡视的兵士,她亦是第一个以极为普通的身份登到这座围城顶端之辈。 这样的高度让她感觉有些害怕,然而当她一侧目,看见大片皇城落入自己俯视的视线范围时,那些楼宇林立成一块一块的四方体,在如此壮阔中透着庄严与华美的景观前,她地心神不由得为之震撼,微微凝滞。 但她没有足够时间彻底欣赏这样的壮丽景观,因为挟着她贴墙而上的伍书在刚刚跃上城头后,身形骤然反转。他的双腿交叉勾起,似乎是以什么线状物作为依着点,就这样在城墙的另外一边笔直下坠。 速风袭面,让人连睁开眼睛都会感觉有些困难,而最难受的还是那种身形忽然反转所带来的头部压迫感。 人体在急速下坠的同时加诸了这种倒挂过来的感觉,仿佛自己的脸皮和眼皮都要脱离了颅骨掉下去一般,着实难受。莫叶倒不会担心伍书可能失手将她滑落,但她还是有些难受的选择闭上了眼睛。 坠下城墙的速度要比上墙快速多了。不过,当离地面还有丈许地时,伍书将时间和距离掐得极准,脚尖在那根几近透明的细丝上交错一绞,他的身形因之在空中一滞,于这一瞬间,他已经一个空翻立于地面。 这一次他没有放下莫叶,而是继续这么挟着她,往那重重皇城里飞奔而去。 感觉身形恢复了正常的直立状态,脚下也似乎着了实地,莫叶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就见自己在伍书铁一样双臂的箍紧下,以近乎非人的速度穿行在一重重的楼墙之间。 伍书行过的地段。见不着一个宫人的影子,只有建制厚重但又可以从屋檐墙角等处的细节里看出精致考究的宫廷建筑。尽管如此,莫叶还是有些担心的说道:“这里……已经到皇宫内部了吧?为什么不绕行呢?万一被卫士看见怎么办?” 刚刚纵身翻过一道宫墙,正沿着一侧墙角微矮着头快速行走的伍书对此只在嘴角挤出两个字:“不会。” 莫叶闭上了嘴。她不再说话的初衷是不想打搅伍书穿行皇宫时的注意力。这时候他要是出了问题,俩人也许要一起陷入困境之中。 厉盖权力虽不让莫叶可以抖明排场的去忠烈陵祭拜,那么这其中一定是存在他的难处的。而他的这份难处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未能控制宫里所有宫人都可以对她视而不见。这一点,莫叶可以理解一部分,所以在刚才要出发时。她虽然会任性妄为,但并没有任性到底。 暂时压抑了心中的问题不再说话的莫叶开始注意到伍书行走的路线,基本上全是纵行。这就意味着他要不停翻越横排的宫墙。同时也表明,他在两墙之间的巷道里停留的时间是极短的。 巡视的宫廷卫队一定是挨着一条一条的宫中街巷行走,所以卫队要么会与伍书脸对脸的碰上,要么就是永远的分别走在两条道上。而以伍书的听力之敏锐,前者对于他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与此同时,莫叶也明白了伍书不走外围,转拣建筑密集之处行走的原因。他这是在利用宫中建筑造成的视觉死角隐匿身形,若是在视野广阔的路面,任他身法再灵活,也是没法在一个可以一眼看清所有的视野范围里活泛到哪里去的。 约摸盏茶功夫。伍书又越过一道宫墙,但这一次他的身形在落下墙头后也将莫叶放了下来。之前莫叶的身形在伍书的助力下起起落落,这会儿终于脚踏实地。却有些觉得脚底发软。 身形一晃,她不自觉间就伸手揪住了一片伍书的衣摆,与此同时她听到伍书干哑的声音传来:“到了。” 莫叶定睛看了看眼前的景象,房屋建筑不见了,只看见广阔的园区内。全是立起的灰白色石碑。整齐排列的石碑将整个忠烈陵的气氛都拉得压抑以极,而莫叶很快发现。这些墓碑都是没有铭文的,苍白肃穆的一片,让站在其间的人感觉诡异无比。 “跟着我走。”伍书说罢抬步便走在了前头,也不管莫叶有没有跟上,只留给莫叶一个后背。 莫叶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里抓着的那片伍书的衣襟。走了几步后,她见自己并未看错,那些墓碑全是光秃秃的石头,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见铭文?” “葬者丢失了身份,就没有铭文。”伍书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不过,在说完这句话后不久,他忽然回头看了莫叶一眼,脚下步履未停,只是又说道:“忠陵有义、烈两个区域,里头安葬的全是追随太祖皇帝战死的军士的遗体。忠义陵多安葬有功之臣,但遗体不全的军士皆在忠烈陵。你的师父在十多年前于当今皇帝的军帐里做过车骑参军。” 莫叶听他这么一番话说完,一边眉梢禁不住跳动了一下,她冷不丁的开口说了一句话:“所谓忠烈,就是死得惨烈的意思吧?” 伍书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在行走了片刻后,在一尊墓碑前站住了脚步,同时将刚才说过的简短二字又重复了一遍:“到了。” 莫叶注视着伍书对面那块跟这陵园里其它墓碑毫无差别的石碑,目光在平整空白的碑面上停下,沉默片刻后,她轻声问道:“不会……弄错了吧?” 伍书以他那一惯没有什么感**彩的语调说道:“只有这里的土是新的。” 莫叶闻言忽觉双眼发胀,下一瞬,她眼中已贮满泪水,扑簌而下。 “一刻钟后,我来接你。”伍书说话时的语气给人毫无回旋余地的果决。他说罢,站在那没有铭文的墓碑前,拱手深深一揖。然后转身走开。 莫叶没有理会伍书的话,不是她不想理会,而是此刻她的心里已经被伤感填满,再无暇去思考别的事情。 她迈出一步,想要再走近那墓碑一些,然而她只能迈出一步,紧接着就感觉双膝有如被铸了铁浆一样发沉僵硬,只剩跪下地去的力量。 莫叶跪在距石碑还有尺许距离的地上,她慢慢平伸出一只手,勾了勾手指。终是离触着那无字的碑面还差了分毫。然而她没有再挪动抵地的膝盖靠近去一些,只是无力的垂下手臂,接着垂下眼眸。最后垂下了头。 在她身后,伍书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 伍书并没有在远处干等着,他慢慢走到一尊墓碑前,尽管那墓碑跟它前后左右的石碑没什么区别,但当伍书看向那无字的碑面上时。他的目光不再像注视着寻常死物那样平静,而是多了一些别样的情绪。 他在墓碑前站了片刻,最后目光落在碑前长着的一株野草上,接着他走近那株草一步,蹲下身将它拔了起来。 他捏着那株草顺势抖了抖草根上粘着的土,然而他才抖了一下。手忽然滞住。保持着这个动作停顿数息,他又伸出空着的另外一只手,伸进刚才拔掉野草后在地上留出的一个土坑里。扒了几下后,他又将刚才连根拔起的野草栽了进去。 栽好野草,他并没有起身,还蹲在墓碑前,也不去拍手上沾着的灰土。只将两手耷拉在双膝上,望着墓碑轻轻叹了口气。 “这座坟茔中。有你的朋友么?” 莫叶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后,忽然出声,令他微微下塌的双肩动弹了一下,接着就又像平时那样绷紧起来。 莫叶这才知道,刚才的伍书似乎卸掉了所有的防备,以此看来,这墓中葬着的人对他来说,很可能是意义非常的。对此莫叶有些心生同情,看似感情淡漠的伍书,其实是因为在平时他总是绷紧心神,才会不容易宣释自己的感情吧? 但他终究是人呐!这么憋着不难受吗? 伍书侧了一下头,然后很快又将头别了回去。不过这一次面对莫叶的问题,他倒是显得非常坦然。 “墓里葬着我的授业师傅,但棺椁里只有他的一颗头。” 伍书回答得不但直接,并且还清楚至极,直接省去了莫叶心里疑惑着的另外一个问题。只是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回答在旁人耳里听起来是有些恐怖的。 莫叶只觉得自己的头皮微微发麻,良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末了,她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然后她就朝伍书师傅的墓碑跪下,诚恳的抵额磕了三个头。 这时,伍书忽然站起身来,对于莫叶对他师傅的墓地表示出的敬意,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感激的意思,只是淡淡说道:“你拜了他,我也是不会教你武功的。” 莫叶磕完头站起身,转脸看向伍书,沉默了片刻后才平静说道:“我很惊讶和佩服你的洞悉之敏锐,但我想说,刚才我向那位老人家行礼,并非你想得那么暗藏用意。” 。。。。。。。。。。 车骑参军,军队参谋,但临时性很强。 有仗打时随主帅出征,虽是出谋划策类型的职务,但却是要跟着武将到战场一线的。车骑参军是不太固定的一种官职,和平年代没仗打时,这种官职基本上要被撤移。 林杉最早跟着王炽在北疆打仗,他是没有功名在身的,也就是现在白话说的没有文凭,只有技能,当然这技能要王炽认同才行。当时的王炽已经想反抗周朝,所以跳过朝廷审核手续,凭自己戍边将军的权力,给林杉的是个相当于临时工的军师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