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痛

    在兴安屯有座山，叫馒头山。馒头山因形状像个馒头因此而得名。在馒头山的山脚有条常年不断流的小溪，溪水一年四季围绕着山脚常年不冻。馒头山上，森林茂密旺盛，唯有靠西一脚生不得什么高大的树类。从远处看去，就好像馒头山被人咬掉了一块。

    大先生说，这一缺失的“一角”叫“通阴路”，过往的阴魂都由此而赴西天。山脚下的水，叫“不断流”，阴人从此一过，便阴阳两隔，再无回头之路。

    夜半十分，杨帆在馒头山上，摆下供桌一张，桌子上摆着三样老婆娟娟爱吃的水果。在供桌的四角，杨帆又烧了三两三分的纸钱，这叫撒钱于野买鬼路。在供桌前，又烧了七两七分钱，这叫一份诚信引阴人。

    杨帆将这些事情做好后，再在供桌上的香炉碗里，插上三根香，这香炉碗里乃是五谷杂粮，人吃五谷，所以，阴人来了，得吃顿饱饭。待香燃得明亮通彻之时，向着西方，连喊三声娟娟的名字，有缘者自会相见。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皆不可有外人在场，要不然不但阴人请不来不说，还会惹阴人发怒，而惹祸上身。

    今夜的天气，一片污浊，黑漆漆的还刮起一阵阵风来。杨帆几次点香，都被风给吹灭了。

    四野空寂，偶尔还有一两声夜猫子叫，听起来甚是吓人。杨帆有些心虚，不过，有些事情，逃避终究不是办法，他必须学会面对。事已至此，他只想知道，娟娟想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杨帆点燃了香，待香燃的明亮之时，于是向着山谷呼唤娟娟的名字，在这空寂如墨的山野，喊一个死去人的名字，真的是叫人有些胆寒。

    可是，另杨帆失望的是，他喊过了之后，确并没有见到自己的妻子。只不过，风到是停了，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来。

    杨帆一直等在那里，可是始终也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最后，他蜷缩在供桌的旁边，一个人低泣起来。

    他还深深的记得昨天，和大先生说出真相的一霎那，他泪如泉涌。到现在，他还为自己这个丧心病狂的禽兽而懊悔，多少个夜里他都梦到了那天的情景：当杨帆从车里爬出来的时候，娟娟困在了车里，她的头被撞了，而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杨帆跑过去，想要把妻子从车里拽出来，可是这时，一个邪恶的念头突然出现在脑袋里：“如果，娟娟有了意外，他就会得到一大笔的赔偿款。从此，再也不用受那些洋人的气，有了这一大笔钱，他就可以不再被人瞧不起！”就在杨帆犹豫的时候，娟娟醒了过来。

    可也就在这时候，车爆炸了。

    一股烈焰吞没了娟娟，娟娟伸出手臂想向他求救，可是他确吓的躲得远远的，娟娟大喊着他的名字，接着就便成了痛苦的尖叫声！

    杨帆想到这里，他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的卑鄙，痛恨自己在最危急失望关头，他背弃了自己所爱的人！

    杨帆懊悔的哭泣着，不停的用头撞着供桌，把供桌上所有的东西都顶翻了。他用力的抽打着自己的嘴巴放声大哭，这一刻，他把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都释放出来了。可是，一切都已晚了，爱人，已经不在了。

    杨帆就像一只被遗弃的狗一样，蜷缩在地上，满脸都是泥土。曾经那个归国的才俊不见了，他现在是一个人见人恶的混蛋！他把头藏在自己的双手之间，可耻的眼泪顺着手掌落下。

    “杨帆！”忽然，杨帆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杨帆！你不要这样子！”说话的人，声音有些哽咽。

    杨帆松开自己的手掌，他泪眼昏花的看见眼前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

    “娟娟，是你吗？”杨帆激动的说道。

    娟娟将自己的头发像两边撩了撩，露出她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她勉强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说：“是我！”

    “太好了！太好了！”杨帆扑向了娟娟：“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可是杨帆确扑了个空。

    “对不起！”娟娟的脸有些悲伤，“我不能再陪你了！”

    杨帆“扑通”一声，绝望的跪在了地上。他看着娟娟那张熟悉的面孔，可是此时此刻，他确摸不到。

    杨帆拼命的抽打着自己的脸，他哭泣着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是我，是我，都是我不是人，我就是个畜生！畜生不如啊！”

    娟娟看着杨帆，冰冷的眼睛里闪动泪花。她慢慢的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娟娟！”杨帆在地上用力的磕着头说道：“我背弃了我们的诺言！我辜负了你我的爱情！娟娟，我错了！我错了！带我走吧，没有了你，即使有再多的钱，我也觉察不到一丝的快乐！”

    娟娟看着杨帆，眼泪滚滚而落。她哭着对杨帆说：“其实，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我欺骗了你，其实我们刚到欧洲，就被检查出得了癌症，而且还是晚期。”

    当娟娟说道这里，杨帆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娟娟：“你说什么？”

    娟娟无奈的笑了一下，眼里闪着泪花说：“可我舍不得你，我欺骗了你，并没有告诉你。我不想让你再为了我的病，而再回到贫困的生活中去！”

    杨帆泪流满面，他看着娟娟悲切的说道：“娟娟，你怎么那么傻啊！怎么那么傻啊！”

    娟娟笑着，眼泪流过她甜甜的嘴角：“不，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每天看着你早晨起来，喊着加油的样子，就特别的幸福！”

    杨帆瘫坐在地上，心中的悔恨就像千万把刀在他的心脏用力的戳着。他用力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对不起！对不起！娟娟！我悔呀！娟娟！我悔呀——！”

    娟娟难过的哭了，但她还是勉强的挤出个笑容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在车祸中逃出去了，也活不多久了。”

    说到这里，娟娟笑了，她说：“这样最好，会给你留下你最缺失的。我不想，你再那么累——”

    杨帆哽噎着，此时，他的心已经无法用痛来形容，那是一种痉挛，痛苦的痉挛，一种让人窒息的痉挛。

    娟娟说道这里，笑了。她含着眼泪笑了，她对杨帆说：“我要走了，感谢大先生给我开了通阴路，我可以去投胎了，也可以在临走时，能见你最后一面，我心满意足了！”

    “不！娟娟！”杨帆在地上爬着，他爬到娟娟的身边，他想抱住娟娟的腿，可是，他的怀里只有冰冷的空气。

    “娟娟！娟娟！”杨帆在地上哭喊着：“带我走吧！带我走吧！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我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没有了你，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娟娟的眼泪掉在了杨帆的脸上，她蹲下身来，用双手捧着杨帆的脸，看了又看。

    “爱上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娟娟笑着说，可是她的笑确闪动着让人心碎的泪花。

    “老公！好好活下去！”说道这里，娟娟闭上眼睛吻在了杨帆的嘴唇上。

    杨帆忽然感觉到了娟娟的温度，可是当他睁开眼时，娟娟确化成了漫天的雪花，而她的影子确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