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敢死队
随着雷动这道命令，五十万昆仑仙山弟子组成的一个个阵势，像一台生锈已久的巨大机器重新得到了动力一样，缓缓转动起来，雷动甚至仿佛听到这部机器在刚刚转动时，各部件之间发出的喀啦卡拉的巨大声响。 沉住心神，全力感知着战场上的一切风吹草动，感受着每一片地面上的一些细微变化，一道道命令，从雷动口中河水一样流淌出来。 “第一队，第一百零九队，统称第一队，向左前方五十里处攻击。” “第三十七队，后撤三百里，抵达雪松林海，与三十九队会合，统称第三十七队，火力三队，注意掩护！” “第七十七队向左前前进一百五十里，突击六队为前队。” “第九十三队向右前进一百七十里，与第一队会合，统称第一队！” “第五十八队，你们速度太快，位置太靠前了，停下来，等候六十三队掩护侧翼！” …… 在雷动指挥下，一百零九支队伍，不断在直径万里的球形展战场上纵横交错，时而分裂成几个小队，向不同方向攻击，时而交叉而过，在为同伴提供掩护的同时，不断杀伤鸟人，有时候又坚守原地，吸引周边的鸟人群攻击，让附近的同门们，设下一个个小小的陷阱，成群成群地击杀那庞大的鸟人群。 五十多万名修士就像一个巨大的轮盘，缓缓向左转动，在这不断的转动中，一百零九支队伍不断分裂又不断重新组合，先是形成了七十三支较大队伍，渐渐地，队伍数量越来越少，但队伍的规模却越来庞大，最终形成了四十九支万人以上的大队。在这些天仙真仙为主的大队周围，环绕着八支小型突击队，以及八支小型火力小队。这些小队规模不大，但在短暂的磨合之后，其金仙级别的威力和群体杀伤性法宝，却爆发出巨大的战斗力。他们在战场上四面出击，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位置飘忽不定，但总是能够出现在最需要、最危急的地方，给鸟人们带来巨大杀伤，也为修士们提供了最大限度的保护。 很少有人发现的是，这五十万名修士组成的庞大轮盘，在不断旋转的同时，也不知不觉地向左方移动了至少三千里。 残酷的战斗，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在这三个时辰里，昆仑仙山的修士们击杀了数十万只鸟人，而他们自己，损失也超过一万人。但是他们已经顾不上这些，连续不断的战斗，已经让他们的心变得麻木，也变得坚硬起来。他们的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发挥自己最大最强的战斗力，讲那些天杀的鸟人彻底轰成渣。 在修士们的拼命冲击下，直径超过万里的球形战场，被裹挟着，不断向左侧移动，从一千里到两千里，从三千里到五千里，再从五千里到一万里。一路上，他们翻过山岭，越过湖泊，冲过密林，飞过冰川，殷红的，或者淡金色的鲜血，将这一万里的路程染得斑斑驳驳。 雷动微微松了一口气，预料中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在三个时辰的战斗中，最让雷动担心的，并不是修士们散乱的阵型，生疏的配合，而是鸟人们的战术会不会发生什么巨大的变化。要知道，面对铺天盖地的鸟人，修士们的数量原本就处于绝对的下风，他们之所以看上去能够暂时稳住阵脚，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还能够给鸟人们带来重大伤亡，靠的无非是灵活如意的战斗手段，以及自己苦心设计的战术。如果鸟人们经历了严格的战术训练，或者他们那个高明的指挥官能够及时改变战术，那么雷动的一切努力，就可能变成泡影。 而从鸟人们一开始就采用的将数百万修士分割成几块的战术上看，这种可能性相当大！ 但现在看起来，从始至终，鸟人们的战斗方式，都是挥舞着光剑直来直去的激刺，他们的战术，只是采用密集队形，一波又一波地向修士们发起集团冲锋，在兵力火力配置上，仍然和最初一样，处于没有什么组织也没有什么变化的阶段。 看起来，他们虽然在整体战略上，领先了昆仑仙山的修士们一步，但具体的战术，却似乎没有训练得那么深入，这让雷动始终紧绷着的那根弦，稍微放松了一些。 但是，雷动也知道，紧靠目前这种战斗方式，修士们是没有办法获胜的，甚至，面对如此庞大的鸟人队伍，他们最终的命运，仍然难逃一败涂地。 整场战役，最关键的，还是下一步行动，而这个最关键的节点，很快就会到来。 在修士们的疯狂攻击下，在付出了将近五万条生命的代价之后，巨大的圆球形战场，已经向左移动了三万里，距离望天峰那个巨大的战团，已经不足一箭之地，那个巨大的鸟人圆球中传出来的激烈搏杀声，已经呼吸相闻。 站在一座小小的冰雪覆盖的山岭上，雷动看了幽莲华一眼，右手却悄悄探进乾坤袋，握住了一枚小小的圆球。 这三万里的路程中，幽莲华一直保持着最初的高冷姿态，始终没有说话，就连身体也始终坐在莲台宝座上，动都没有动过。一路上，都是雷动暗中施展法术，带着这座莲台，随着大部队的脚步，不断转移。但在外人看来，这自然是幽莲华智珠在握、信心十足的表现，对于修士们的士气，倒是不无补益。 见雷动想自己看过来，幽莲华皱了皱眉，却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对雷动重重点点头。她不知道雷动要做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对雷动的信任。 这三个多时辰以来，幽莲华清清楚楚地耳闻了雷动的每一条命令，也清清楚楚地目睹了这一条条命令给整个战局带来的近乎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三个时辰之前，当第一眼看到宗门弟子们乱成一团，不断流血、不断死亡的时候，幽莲华简直认为整个战事已经没救了，宗门的覆灭只怕就在弹指之间。但三个时辰后，弟子们虽然仍然在苦苦拼杀，但他们已经稳住阵脚，甚至还能发动一次又一次攻击，裹挟着数以千万计的鸟人，横跨三万里路程。 这简直是个奇迹！ 尽管在理智上，幽莲华还是认为雷动这个小子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后辈，与自己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但在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相信这小子，没错的！ 甚至，在最隐秘的思想角落，还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潜滋暗长着——也许，今后整个仙界的未来，靠的不是尼山老人，不是自己，更不是各大宗门那些老朽的玄仙大能，而是眼前这个不值一提的后生小辈，以及他训练出来的那些穿着奇怪服装、使用着奇怪武器的队伍…… “突击一队，向左侧前进三百里，与突击八队会合，所有金仙巅峰，脱离队伍，前出至犀牛岭，”看到幽莲华重重点头，感受到那一种隐藏的信任，雷动不再犹豫，径直下令，“突击第五队第六队东西对进，汇合后所有金仙巅峰向犀牛岭方向转进，突击第一二三四队，所有金仙巅峰向右后方撤退，务必于三息之内，抵达犀牛岭！火力第一、第三队，立刻向犀牛岭方向转移，三息之内，抵达犀牛岭后方八百里待命！” 木青远大声复述着，将雷动的命令一字不差地传出去，但看着雷动的目光，却无疑有些奇怪。按照雷动的命令，战场上，所有的金仙巅峰高手，将被抽调一空，全部集中到犀牛岭，而将近三分之一的火力小队，也将转移到那一带。但问题在于，犀牛岭距离鸟人攻击的最前线，足足有上千里的距离，而那一带的战斗，目前并不激烈，在此前雷动的将近千道命令中，那个方向始终不是重点，各个大队从未将大批兵力投向那个方向。 雷动这是要干什么？ “战事已经到了第一个重大关口，”雷动凝重地说了一句，却并没有详细解释，就算解释了，木青远也未必听得懂，而战局的发展，也不容他有太多时间解释，“现在，我需要一支敢死队，这支敢死队的唯一任务，就是在最短时间内突破鸟人的外围屏障，冲进另一个战场，打通与他们的联系，将这两个战场，合成一个，让更多宗门弟子凝聚成一体！” 木青远瞬间就明白了雷动的意思，但他看了一眼已经冲向犀牛岭方向的金仙巅峰，又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上密密麻麻的鸟人，不由有些头皮发麻。 一百来个金仙巅峰，就算有强大的火力小队支援，但他们能够突破吗？更不要说，突破眼前的鸟人屏障后，还要立刻发动攻击，从背后杀进望天峰的另一个战场！ “这是一次拼死之战！”雷动声音越发沉重起来，却又透着无比的坚定，“也许，在这次突击之后，这支敢死队活着回来的，不超过一半，但是，只要他们完成任务，就是最大的胜利，这也是我们死中求活的唯一机会！我们……” “你不用说了！”木青远忽然抬起头来，沉声道，“我也去！” “你去？”雷动一惊，眼睛一眯，却发现木青远的整个气势都变了，不再是含着几分羞愧的有些畏缩的样子，而变得无比坚定，腰杆也挺得笔直，散发出强大的气息，而他的目光中，甚至还有意思释然。 木青远没有回答雷动的话，只是重重点头。 形势急迫，不容再犹豫，雷动点点头，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枚小小的圆球。 “癸水神雷？”不但是木青远，就连幽莲华目光也不由一凝，这种曾经在仙魔之战中发挥过极大作用的法宝，不但制作方法已经失传，就连残存下来的，也已经寥寥无几，但其威力之强大，千万年来，却一直在仙界流传。 这只癸水神雷，是雷动从尼山老人那里得到的唯一一个。作为仙界目前所知的威力最强大的“暗器”，冷清秋带着一帮技术狂人展开了夜以继日的研究，却始终没有找到正确的制作方法和配方，现在玄武院为数极少的库存，几乎都在这帮技术狂人手中，被反复不断的解剖，雷动这一只，本来是打算在最关键、最危险的关头使用的，但现在看来，却不得不用在昆仑仙山上了。 “敢死队全部集结之后，火力小队会集中发起轰击，然后，我会引爆这只癸水神雷，你们必须抢在着神雷爆炸的那一瞬间冲过去！”雷动重重道，“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过，我们谁也无法保证敢死队还能突过去！” 连几天以来，对幽莲华下毒手之后的内疚，对由于自己的愚蠢和偏执导致宗门弟子死伤惨重的自责，对自己指挥无能而将宗门几乎置于死地的痛苦，如同毒蛇一般噬咬着木青远的内心和灵魂，现在，终于到了以体内的鲜血洗刷耻辱的时候了，只要能为数百万宗门弟子杀出一条生路，他不惜粉身碎骨！“你放心，就算是死，就算是自爆，我也会冲过去！”木青远重重点头，转身就要朝着犀牛岭方向飞过去。 “站住！”三个时辰以来，始终没有开口说出哪怕一个字的幽莲华，突然开口了。木青远一惊回头，却见幽莲华的身体，已经从莲台宝座的一朵椅背般的巨大花朵上直起来，眼睛森森地看着自己，一字一顿道：“别以为你死了就能洗清你身上的罪孽！战后，我们的账，我会找你一笔笔算清楚。” 幽莲华的神态还是那么冷，她的话，还是那样令人刺骨生寒，但不知道为什么，木青远却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 一片朦胧中，木青远深深看着仿佛变得虚幻起来的幽莲华，好半晌才重重点头：“你放心！”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已经冲天而起，利箭般直插犀牛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