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吉时已到,起--轿--啰
一条黑白相间虎斑纹的“海魂衫”吐着红红的信子,把毫无准备的二狗着实吓了一跳。怎又是这家伙!难道是来寻仇来着? 英子妈也着实给二狗的举动惊吓住,心里畏怯地问:“二狗,看到啥了?“ 在闺房里哄笑的姑娘听到外屋的动静,也一个个走出来,面面相觑呆呆地望着俩人,一时竟不知道从何问起。着了红衣的英子走到他俩跟前,着急地问她妈怎第回事。二狗见着红衣飘动的英子,似得了魔怔般指着英子大叫:“海魂衫,海魂衫,在你身后!“ 慌了的姑娘惊乍开来,可定神一看,什么也没有。 英子妈走到二狗近前,手摸他的头,“招了什么魔,大白天的,怎出了这般情况!“于是像借了天大的胆大,掀开覆在‘三转一响’上的红布,探头角角落落看了一遭,也是什么也没有。 “撞了邪,肯定是撞了邪!“英子妈一边喃喃道,一边作势催英子去拿些新晒的艾枝来。 屋里燃起的艾的味道,将怔住了二狗熏得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好了,好了,缓过来了。“英子妈忙递过一杯水给二狗,二狗没接,仍像着魔似的问:”怎么啦,炮呢?“ 屋里的女人女娃齐张大个嘴巴,又被二狗惊吓住了。在外面喝茶的齐大顺听出来取艾枝的姑娘慌张的一说,和着几个人进了来,见他这般光景,将手里刚续的一杯半烫茶水全泼在二狗的脸上。 “你,你。“二狗抬头见村长,你那半天,然后气愤地说:”搞什么搞,烫死我了!“众人松了一口气,这娃不是戏弄咱们的吧,于是一哄而散,又出去聊天喝茶。 唯有英子妈觉得事出古怪,二狗平时正常得很的娃,料不会出这样的坏点子。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突然记起,那亲家找的“神算子“结婚前切忌不能在家杀生的话,一下瘫倒在地。 清醒过来的二狗不再恍惚,搀扶起英子妈,连声关切地问:“没事吧?“ 想是多虑了,事到临头也烦不了那么多,英子妈强撑起身子,七找八寻还是在嫁妆的筐箩里找到了炮仗。一边打趣说道:“瞧我这记性,真是老了!“ 英子看着脸色有点苍白的妈,想想这些天这些年为她受得苦着得累,越是觉着对不住她妈,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悲恸地双手握拳锤打着屋里的方桌,止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搞得什么花样?“刚刚从屋里出来说没事的几个人,像被打了脸,”还唱起来,啥情况这是?“ 齐大顺想想,这哭嫁还没到呢,怎先弄出动静来。忙支乎着大顺婶去瞧瞧,毕竟一个男人家,为她们这些女人呜呜啕啕的事,也委实不便。 情真意切,不像是旁人搞得有声无泪的场景,英子妈没有去劝,哭就哭吧,这些年,三嫂是要让人知道,不容易哦。陪着英子垂泪的是几个半大姑娘,她们听着英子边哭边诉,就似这事也发生在她们身上一样,同情和悲伤夹着不值钱的眼泪滴落。 看不得女人哭的二狗好像得了健忘症,对发生的事断了篇,拎起用布包好的炮仗走到营长把门的院子里。 齐道乾只听到声音,却不能过去看,责任重大他不敢违背了村长夫人的命令。侧过身子向二狗打听:“里面啥情况?“ “没啥,英子要嫁人了,想是有些悲伤。“说完便催他开门。门闩刚复*上的时候,齐道乾的耳朵里听到一下”咣“的敲锣声。他不敢乱说,向院子里众人摆摆手,大伙一见,互相示意着,说话声全停了下来,紧接大家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下”咣“的敲锣声。 耳尖的娃娃们乐开了,在桌凳之间乱跑,嘴里喊着:“花轿来啰,花轿来啰。“ 望着远去的三嫂,胖媒人和主事的合计了下,再一一检查,确认仔细之后,主事的一抬手,高声喊道:“吉时已到,起--轿--啰!“ 排列两行,两两并齐的娶亲队伍在媒人、娶亲人、押礼人的带领下,由着舞狮子的两人先行,间隔四步开外,一对铜锣紧接响起,“咣,咣“,敲鼓的随后两通槌,执着唢呐的两个汉子吹起《龙凤呈祥》的调子,一顶四人抬的红色喜轿轻轻抬起。 热闹而张扬的声音响彻了齐家村头,邻近村里的和着下田劳作的农人们顾不得赶路与歇脚,纷纷跑来瞧个稀奇、看个热闹。壮观的场面在打仪牌,扛彩旗,树仪伞,抬花轿的阵列下愈发显得喧闹异常,时不时媒人还洒上一颗两粒的喜糖应个景儿,将这欢快的局面支撑得更为热闹。 “双狮开道”开道的锣声受到人们称赞,卖弄得更加热烈,两头披红的狮子随着锣声摇头摆尾,在前面走三步,退一步,唢呐跟着奏鸣,铿锵的八面大鼓也擂得山响,贴着双喜字的大红卡车,在一路吹吹打打的伴随下,慢悠悠地顺着村里修整平齐的土路向英子家开来。四面围聚而行的人们由远至近汇成一道人流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二狗哪见过这等架式,不用吩咐,也不用催促,掏出火柴“嗤、嗤“声音之后,炮仗”嗵叭、嗵叭“的响开,与渐渐大声的锣、鼓混合一起,喜庆的气氛高涨起来。 ‘把门将军’的营长齐道乾心里似有虫子爬,忍不住将门开了一道缝,谁想好奇的不只他一个,门禁一开,众人推推搡搡地,娃娃们跑出大半,男人女人也挤出不少。他自己也把侍不住,叫了个平时忠厚的后生把门,走出来站在摆了几桌的路旁,张眼观望。 “乖乖,好大的声势!“经他借出来的物件交到迎亲人手里,诸般家伙什一武装,什么回避牌,什么开道旗、外加穿插队伍中的飞龙旗、飞凤旗、飞虎旗、飞豹旗,旗旗鲜亮,在人们的舞动下”哗啦啦“作响。一排排令箭、金瓜、钺斧、朝天镫护伴左右;两锣八鼓双唢呐响天动地;绿扇、红伞、罩子伞遮蔽阳光。 靠近院门十来步时,主事的一抬手,队伍停下来,鼓奏的曲子换成了《凤求凰》,喜轿由着四人抬着,卡车依旧轰鸣,只是各色旗帜少了人的挥动,都沿着旗杆垂下来。迎亲的队伍都改了小踱步,但人人精神抖擞,个个步伐整齐。 齐道乾见过阵式,拍了两拍门,见是营长的暗号,后生开了门。齐道乾进来立刻便将门复又闩、挡,搞成双保险,才说声:“这阵式,少有!“ 没出去的人感到后悔,想着连营长都说少有,他们更是没有见过,以后怕更没有机会见识,纷纷责备自己怎不早点出去。 连声炮响过以后,胖媒人从队伍里走出来,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脸上堆着夸张的笑,朝着围在院门口的众人说道:“各位乡朋,借光,借光。“ 人们的眼睛紧盯着她手里的大包,没有一个人挪动步子。 二狗拍拍身上溅落的炮仗屑,慢条斯理地学着戏文上吼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栽……”围住院门的男人丝毫未有半点迟疑,大声和道:“要想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胖媒人一点也不逊色,张着肥嘟嘟的脸,笑容可掬地打趣道:“真是一帮子土匪!”人群中一位长着白发的老者挤到前面来,朝着媒人道:“喜事得闹,不闹不发!” 胖媒人仍旧挂着笑,但没有说话,朝老者打出大拇指。老者一看,伸出一个小手指。胖媒人摇摇头,又朝二狗竖起大拇指,二狗摸着脑袋,显得一无所知的样子。 胖媒人又摇摇头,斜着脸望了下天,表情严肃起来,苦着个脸自言自语:“难搞事,没个把头的,怎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