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君臣
太和殿内，皇道一的声音不冷不热，然而正是这种态度，却是让人不寒而栗。 越是冷静，便越是代表着内心的不平静。 皇道一，是真正的怒了。 自他登位以来，少有动怒的时候。此前唯一的一次真正动怒，还要追溯到始魔宫如日中天的时候。此后无论面对任何事，他都能平和应对。 “臣失职，请圣上赐罪。” 李宗道沉声开口。 “你的确失职！”皇道一冷冷道。 李宗道无言。他是宗人府的府主，掌控大汉天下所有情报网络，而此番接二连三有人在王都被杀，的确与宗人府的情报不力有莫大的关系，作为府主，他责无旁贷。 “功必赏，过必罚。”皇道一面无表情，“你自行卸去宗人府主一职，静思半年。” 此言一出，其余人心头一突，皇道一此举，可谓是不留丝毫情面了。 不少人噤若寒蝉。 “臣，遵命。”李宗道面色没有半点变化，似是早已知晓这样的结果。 皇道一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宗道，随后目光再次看向其他人，最终聚焦在身材孔武有力的血狂屠身上。 血狂屠内心一颤。 作为跟随皇道一最久的人之一，血狂屠很明白皇道一的性格。这是一个看似平和，但实际上内心无比霸道的人，不怒则已，一旦真正的怒了，什么旧情都可以毫无留恋的抹杀。 “臣也有失职之处，请圣上责罚。”血狂屠沉声道。 皇道一颔首，“你统领大军并兼率王都内卫，不管是皇宋林之死还是抚远将军被杀，你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顿了顿，继续道，“念在祭天在即，暂时将你的罪责扣下，待到祭天之后再行责罚。” “臣，叩谢圣恩。”血狂屠内心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和李宗道一样都被革职的。 皇道一目光一一扫过其余人，“尔等虽然职责各异，但你们同样有过失嫌疑，此番不究，若是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休要怪朕重罚！” “臣，遵旨。” 挥了挥手，皇道一漠然道，“下去吧。” 众人告退。 “宗道，你留下。” 李宗道有些意外，但还是恭敬点了点头。 待到众人尽数离开，皇道一起身，踱步离开太和殿，目光望向天外，一时间有些出神。 李宗道安静的立身在一边并没有开口。 “是不是在埋怨我？”皇道一突然道。 李宗道一怔，随后连忙道，“臣岂敢埋怨圣上？这次过失，宗人府本就失职严重。” 皇道一转过头，微微一笑，“只是因为不敢，所以你心中还是有怨念啊。” 李宗道还要开口，却被皇道一挥手止住。 “我知道，其实那件事，你终究没有原谅过我。” 闻言，李宗道沉默了。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从来都没有原谅过我，我也能理解，并不怪你。”皇道一叹了口气，“这些年偌大的宗人府你打理得井井有条，为此甚至耽误了你自己的修行。以你的天赋，其实早就可以突破至登天境，但宗人府对你来说却是个束缚，再加上心结未除。” “这次之所以把担子给你卸下，便是希望你能够借此机会一举突破。” “眼下大汉内忧外患，百年一次的罗生天境只有不到十年，朝廷看似强盛，但真正能够被我深信无疑的，却很少很少。我希望你能够助我，助大汉百姓。” “罗生天境，这一次，我要为大汉夺百年气运！” 李宗道动容，皇道一要为大汉夺百年气运，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每一次罗生天境的开启，都会引来无数强者疯狂厮杀，与之相比，大汉内部的争斗，朝廷与宗门的对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明白了。”深吸了口气，李宗道沉声道。 皇道一笑了，“我一直都相信你。” 李宗道沉默，随即轻声道，“不管怎样，当初我答应了她。” 点了点头，皇道一突然饶有兴致的道，“你我之间已经很久未曾对弈了，有没有兴趣？” 李宗道也微笑，“记得上一次，她……”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神色黯然。 皇道一也脸色惆怅。 “斯人已故，回忆放在心里就好。” 命人摆好棋盘，两人对坐，开始对弈。 不见硝烟，没有战火，棋盘上的厮杀看似平和，却处处凌厉。 两人兴致勃勃，谁都没有退让一步的打算。 李宗道不擅棋，但皇道一也好不到哪里去。 然而，作为当世有数的高手，只要他们愿意，整个棋盘在他们眼里，任何一处的变化其实都可以顺着推演到数十步以后。 所以，那些真正的民间高手想要和他们对弈，只会输得体无完肤。 当然，以皇道一和李宗道的层次，对弈只是兴致，依靠实力的推演毫无意义。 “你输了。”皇道一一字落下，棋盘上的局势瞬间呈现一边倒，李宗道的棋子全部被包围，再无反抗之力。 “我输了。”李宗道苦笑。 话音一落，两人对视一眼，不由相继而笑。 “上一次，同样是在这里，你赢了，这一次，我算是扳回了一局。” “总还会有机会的。” “对，总会有机会的。”皇道一笑道，“待到罗生天境之后，你我再来一决胜负。” “好。” 随后，李宗道起身告辞。 皇道一也没有挽留，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不仅仅是君臣，更像是知己。 高处不胜寒，虽然贵为帝王，但也正因为如此，他能够推心置腹的朋友，一个都没有。 李宗道，算半个。 也是唯一的半个。 离开皇宫，李宗道长吐出一口气，眼睛深处有一丝犹豫。 但很快，这一丝犹豫就被挥斩，目光重新变得坚凝起来。 有些事，别无选择；有些人，已经改变。 那些埋葬在时光里的回忆，不仅仅需要放在心里偶尔缅怀。 沉浸过去的确悲哀，但放下过去，也终究不是那么容易。 至少，他做不到。 “对不起。” 他不知道这一声对不起是对皇道一所说，还是对多年前那个许下承诺的自己所说，亦或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