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清风夜雨黄绫驿
苏州往南京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毕竟是午后启程又是浩浩荡荡好大一支队伍拖拖拉拉直到傍晚才抵达了苏州城外二十多里处的黄绫驿。 此时暮色已浓,清风送细雨,倍感旅途之惆怅,驿站外头是一座青石拱桥,不知名的小黄花开遍了小溪旁,真真是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虽然张孙绳指名道姓要李秘来押送,但其实李秘并不需要cao心些甚么,凡事有吴县的衙役和应天府方面来勾当,张孙绳甚至还给李秘安排了一匹小矮马。 虽然心疼秋冬,但李秘终究只能让她步行,若让她坐上马背,也太过明目张胆了些。 因为急着赶到驿站,中途并未歇脚,罗儒望等人也没能顾及着与李秘说话,王士肃和郑多福安逸地躲在马车里头,李秘便时不时牵马而行,与秋冬说些悄悄话儿,派遣旅途的枯燥,也给她一些心理支撑,毕竟他看得出来,秋冬只怕脚已经磨破,走路姿势都有些别扭了。 好在没走多久,天色阴暗下来,下起了小雨,随行的扈从都开始看顾大车,李秘便将那匹小矮马让给了秋冬。 这丫头虽然在吴惟忠府上当奴婢,但吴白芷喜静不喜动,她也没机会能学会骑马,李秘便扶住她的腰肢,帮她上了马背,又牵马缓行,秋冬才舒缓了下来。 苏州府毕竟是江南重镇,水陆两道也是四通八达,无论是商业还是官方,都需要畅通无阻的交通条件,所以驿站也就必不可少,而且规模还不小。 黄绫驿就在官道旁,是前往金陵的必经之路,早先只接待官方人员,后来一些个官宦人家的家属,也可以享受驿站的接待,开了先例之后,规矩也就越来越松,只要是有钱的正经人家,都能够住进驿站来歇脚。 不过应天府尹的名头实在太大,驿站也提前驱赶了闲杂人等,剩下的都是一些关系比较硬实的住客,只是为了避嫌,仍旧是缩在屋里头,不敢出来抛头露面。 诸多衙役和扈从是没资格住房间的,李秘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到底是心疼秋冬,便厚着脸皮向张孙绳提了一嘴。 虽然这一路风尘仆仆,秋冬脸上蒙尘,与衙役们无异,但到底是女儿家的体态,张孙绳阅人无数,自是看得出来的。 他今遭带李秘上应天府,就是为了栽培和提拔这个年轻人,这个方便又岂能不给。 虽说如此,但也不好做得太出格,便给李秘和秋冬安排了一个丙字号的下等房。 这房间虽然不大,但很是干净,最让人满意的是,竟然还准备了热水。 女人不方便长途行脚和远航,并非没有道理,大老爷儿们十天半月不洗澡也不打紧,可女儿家便是一两天也就受不住了。 李秘也是体贴,见得驿站的劳役妈子送来热水,便借故走出了房间,站在门口外头抽烟。 外头雨势越发大了,气温也渐渐低下来,格外的清凉,李秘看着对面房间忙忙碌碌的身影,看着驿站院子里行色匆匆的驿卒,倒也有趣。 秋冬显然也没敢耽搁太久,不多时便开了一道门缝,却不见招呼李秘。 李秘走进房间,却见得秋冬缩在床上,被单盖得严严实实的,不过这被单很是单薄,能够看得出她并未穿衣服。 李秘此时才想起,因着下雨,他们的行囊都泡了水,换洗的衣服都湿透了,秋冬也是没干爽衣服可以换。 “你且等一等,我去给你找一身干爽的新衣服。”李秘也没敢多瞧,背着秋冬如此说道,秋冬却出言阻拦道。 “别李大哥你别走,我一个人会怕” 李秘想了想,也确实如此,驿站虽然已经清场,但秋冬毕竟是个女儿家,到底是不放心的。 “那我出去抽斗烟,等一会儿老妈子来了,再让她去找衣服。” 李秘说着便要往外走,秋冬却又开口道:“李大哥你身上都湿了,还是先洗个热水澡免得着凉了” “我我一会儿再洗吧” “一会儿热水都要凉了李大哥不必顾忌这么多的,秋冬是你的奴婢,没能伺候李大哥已是不该,大哥不用避讳奴婢的” 李秘也知道,古时奴婢,尤其是通房丫头,伺候主子洗澡也不是甚么稀奇事,暖床侍寝也是寻常,眼下是出门在外,又假扮了身份,哪里顾得这么多。 虽说如此,李秘到底还有些迟疑,但人女孩子都已经不顾脸皮地主动开口,担忧他会着凉,自己也不该往龌蹉邪恶的方面想。 可自己同样也没有能换的衣服,便朝秋冬道:“先等妈子寻了干爽衣服来了再洗吧。” 因为应天府尹大驾光临,整个驿站都忙得脚不沾地,一点不敢怠慢,那老妈子很快就折回头来,李秘便让她取了两套衣服过来。 虽然只是粗布衣服,但好歹是新的,秋冬也非常满意,李秘走出去,待得秋冬穿好衣服,这才进来,绕到帘子后头,用剩下的热水,快速地冲了个澡。 待得李秘出来之时,秋冬已经坐在床边,一脸羞臊,深深埋着头,也不敢抬头看李秘。 气氛也果是尴尬,虽然秋冬是奴婢,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姿色气质都不错,秀女新浴后,满脸粉桃红,也是别有风味,李秘都有些心旌动摇,便朝秋冬道。 “我出去给你找些吃的。” 见得李秘狼狈而走,秋冬有些好笑,又有些失落,不过李秘很快就端着食物回到房中,两人吃了饭之后,秋冬便打了个地铺,显然是要将床让给李秘。 李秘从未将秋冬当奴婢一般看待,自然不会同意,一番佯怒,这才让秋冬安心睡了床。 外头夜雨绵绵,房中却格外温热,仿佛两个人越发火热的身子,将整个房间都烘热了。 李秘不由想起了姚氏,也不知道她真实身份,甚至连她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李秘回想起来,只记得她那丰腴的身子,细腻的肌肤,与她的年龄根本就不匹配,或许她比谎称的要更年轻。 想起这些来,李秘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他分明能够听到秋冬急促的呼吸,他知道这个女孩也紧张得无法入睡,他更知道这是一朵任他采撷的花儿,只是他却不想这么做。 因为这份纯真对于古代女子而言,实在太珍贵,又岂能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而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 两人就在房里这么捱着,秋冬许是想跟李秘聊一聊,几次三番却又不好开口。 李秘生怕开口之后会把持不住,也就强忍着不说话,直到约莫三更时分,终于打破了沉寂,只是这种打破沉寂的方式,并不是李秘想要的。 “啊!” 一声惨叫打破雨夜的寂静,而后便是乱哄哄的动静,整个驿站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瞬间变得狂躁起来! 出门在外,也不能太随意,加上又与秋冬同房,李秘只是和衣而睡,听得动静,便朝秋冬沉声叮嘱了一句:“别乱跑,呆在房里,锁着门,除了我之外,谁也不给开门!” 秋冬也被吓住了,一时没有回应,李秘又大声叮嘱道:“千万记住!不是我,别开门!” 秋冬此时才木然地点了点头,李秘已经推门出去了! 到了门外,李秘便看到整个院子四面房间全都亮起灯火来,楼上楼下也都被这惨叫声给惊醒了。 由于李秘并未入睡,所以他最早推门来查看,此时便看到二楼的一间甲等房门口大开,几个人正在门口哇哇呕吐! “王士肃?” 李秘此时已经走进,但见得王士肃和郑多福,以及张孙绳等人,都趴着或蹲着,毫无形象地狂吐着! “不会发生甚么人命案子的吧?”李秘心中也是疑惑不解,走近了便问道。 “发生了甚么事?” 张孙绳听得李秘声音,便抬起头来,刚想开口说话,又是一阵犯恶心,而旁边的王士肃和郑多福等人,却一直埋着头在呕吐,看样子是他们在抠着喉咙,强行呕吐! 张孙绳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话来,便朝身后指了指,李秘只好自己进入了房间来。 此时这房间便如同张开大嘴的凶兽一般,虽然点了不少烛台,灯火通明,却给人一种诡异的逼迫感。 中间的餐桌上摆着不少美酒佳肴,尚且温热,袅袅冒着微烟,想来这几个人也是长夜漫漫,喝酒畅谈,只是奇怪的是,郑多福这么个女子,即便女扮男装,也不可能参与进来,她又为何会在房外? 餐桌上的酒食打翻了一部分,想来该是他们惊慌之际所为,李秘没有见到凶案现场,更是疑惑不解,他们到底为何会如此惊恐,又为何要抠嗓子眼拼命狂呕? 李秘不由将目光转移到了餐桌上,这驿站为了讨好应天府尹也是煞费苦心,即便是深更半夜,几位大人要秉烛夜谈,也准备了极其丰盛的酒菜。 这满桌子山珍海味鸡鸭鱼rou,虽说丰富,却也寻常,李秘也没见有甚么出奇之处。 正要走出去问张孙绳之时,李秘的眸光却落在了他们座位前的木桶上! 这木桶里头还剩下一半的米饭,在座的碗里或多或少也都剩了些,想来他们也准备结束酒宴,各人都吃些米饭来饱肚。 看着这木桶以及他们碗里吃剩下的米饭,李秘终于知道他们为何要抠着嗓子眼狂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