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赤水谣在线阅读 - 第四章 婚期将至

第四章 婚期将至

      卿珩进去时,却发现眼前多了一盏屏风,隐约能看见屏风后的榻上,横着一个影子,身形纤细,应是玉裳。

      她看到许多人在殿中跑来跑去,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在她的印象中,頵羝山上的仙娥,从来不会像现下这样没规没矩的。

      卿珏成亲时,凌晖殿中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乱了套,后山药坞的医仙秦艽与婆婆竟也在,可谁能告诉她,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秦艽原本是这頵羝山上的神仙,年龄虽不大,见识颇多,通晓歧黄之术,也熟知各种仙药仙草的药理药性。

      圣尊听说他医术超群,便将他提了上来当了医仙,住在后山的药坞,顺便也照顾圣尊种在后山的仙药仙草。

      卿珩站在殿中半天,才听秦艽说清楚了原委:晨起之后,打扫中庭的丫头,在中庭外的长廊上,遇到了晕倒在了枕霞居外的玉裳,便连忙找了卿珏,将她抱了回来,众人又找来了医仙秦艽,秦艽一看诊,却在她身上诊出了喜脉。

      想来也是,卿珏与玉裳成亲已经三个多月,两人整日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怪不得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玉裳这才嫁过来三个月,肚里就有了孩子,圣尊自然很是高兴,吩咐了众人要好好照顾玉裳,众人点头遵命。

      玉裳醒来之后,忽然想吃自家的赤枣。

      怀孕的女子嘴馋的紧,这卿珩倒也听云中君说过,但这件事情,与她有什么干系,为何婆婆在这个时候将她找了过来?

      辛夷被圣尊派去数历山办些事,鲤赦自从上次婚宴之后便没再回来过,眼下,这整个頵羝山便只有她,是无所事事的闲人一个。

      婆婆盯着卿珩,终于开了口:“我听说,你最近闲的发闷,今日正好出去逛逛,你哥现在照顾玉裳走不开,你再去找些赤枣来吧!”

      就知道能想得到叫上她的事情,绝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极力躲了三个月,却仍是在这样的场景下不得不出现在玉裳的面前。

      此时的卿珩,并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与玉裳见面,前面隔着一道屏风,卿珩却没有要绕过去的意思,只在屏风后面远远的站着。

      当时卿珩只是觉得,自己面对与馥黎一模一样的脸时,有些不自然,既然见面会让她不舒服,她便想着,若是能不见,便用不着见面。

      是以,她并没有上前与玉裳主动打招呼说话。

      然而这别扭的一幕,却被一众仙娥看在眼里,卿珩今日在依云阙中的种种不自然,竟被硬生生曲解为:自玉裳嫁进了頵羝山之后,卿珩每每在众人用膳闲谈时都会躲避,如今玉裳又有了身孕,往日尽得圣尊宠爱的少主卿珩却又要沦为跑腿的,因为玉裳在婆婆面前失了宠的卿珩,自然对自己的新嫂嫂不甚待见。

      卿珩很是无奈,但毕竟是一家人,找几个枣子,左右也不过是件小事,婆婆既然亲自吩咐了她,她终究没有什么理由再拒绝,于是默默的应了。

      卿珏将自个的坐骑麒麟兽给了卿珩,并亲自将她送出了依云阙。

      丹xue山距离頵羝山甚远,就算是驾着日行千里的鸾车,也要大半日才能到,麒麟兽跑的稍微快一些,这一来一去,少说也要一天一夜。

      卿珩最怕麻烦,想着想着就犯了懒,心想赤水南岸既然有一棵赤枣树,自己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去丹xue山?何不去赤水再弄一点来,反正赤水的路也不远。

      卿珩下定决心,垂首在麒麟兽耳边说了句话,麒麟兽便载着卿珩朝着赤水的方向去了。

      两个时辰之后,卿珩如愿出现在了赤水南岸,她从麒麟的背上跳了下去,绕着赤枣树转了几圈,仔细看了一阵后,又站定在了树前。

      赤枣每每长成一颗,从开花结果到成熟,需要三百个年头,然而眼前这棵赤枣树,长得极为茂盛,少说也在这世上活了三四万年了。

      赤枣树在这世间并不多见。

      据说世间第一棵赤枣树,乃是上古一个修为高深的神仙用自己的血液栽植的,这神仙既用了自己的鲜血来养着它,时间久了,那赤枣树日日便要得神仙的血供养,后来,那神仙不知什么原因魂飞魄散,无人供养的赤枣树自然也枯萎了。

      神界中有人曾食用过赤枣,并将枣核悄悄存了下来,埋在了土里,过了几百年,赤枣果真发了芽生了根,这便是世间仅存唯一的赤枣了。

      丹xue山上,凤帝花园中将养着的那三棵赤枣树,便是神界独一无二的风景,凤帝将它当做宝贝,还派了人在那日日夜夜看守,生怕哪个贪嘴的神仙偷吃了去。

      丹xue山上的那些个赤枣树,先前她去丹xue山附近时,也是远远瞧见过的,饶是凤帝精心栽养的的赤枣树,长势虽好,却也是几万年才长了稀稀拉拉的几颗。

      神仙修炼之本乃是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奉养自身修为。

      赤枣通体如火焰,个头又比普通的枣子大一些,有补精养气的功效,对神仙修炼大有裨益。

      因为世间还存有的赤枣树不多,这赤枣在神界算是个极稀罕的物种。

      只是它虽珍贵,对懒于修炼,又不长进的卿珩来说,却没什么用处,若叫卿珩吃这赤枣,卿珩怕是还会嫌它不消化。

      卿珩看到长得颇为整齐的赤枣树时,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的,她四下瞧了几眼,这周围像是也没什么人来过,赤枣树也应该不会是谁种在这的。

      权衡一二之后,许多顾虑在她心中萦绕了片刻,就消失殆尽。

      她心想,玉裳是极喜爱吃这枣子的,不然她爹也不会在丹xue山后山种那几棵赤枣树。

      结合卿珩这几万年来的所见所闻,凡事若是有一有二,就必然还会有第三次,若玉裳今后还想吃枣子,婆婆势必还会让人来取,而这来了两次,熟门熟路的卿珩,必定是不二人选。

      再怎么说,自己是曾经这神界主人的女儿,是一介天女,虽然如今不比父王在的时候,但最起码,她还是个少主,不能什么时候有闲工夫,就为了几颗赤枣整日奔忙,那她不就真的成了个什么人都能使唤的跑腿的了吗?

      况且,这玉裳嫁过来才三月,自己已然巴巴的帮她取了两次枣子了,玉裳有身孕才几个月,若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少说也要三年吧,那照这样下去,这三年中,她岂不是过不得安生的日子了?

      卿珩越想越怕,她猛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些可怕的想法从脑中甩出去。

      她望着赤枣树,灵机一动:索性将这棵赤枣树带回去,种在后山上,玉裳下次若再想吃枣子,自个去后山摘了即可,也省的她整日有事没事的往赤水跑。

      她望了一眼麒麟兽,笑着问道:“你是不是也不想再来这了?”

      麒麟兽抬着脖子吼了一声。

      卿珩立马笑了起来,点着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卿珩喜形于色,忍不住在心里将睿智果断机敏的自己,好好的夸赞了一番。

      随即,她使了个术法,将赤枣树连根拔起,赤枣树慢慢升到空中,周围刮了一阵子风,趁卿珩没怎么注意,将她袖间的一方丝帕吹得跑了数丈远。

      卿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棵树变化了个易携带的形状,塞到了麒麟兽的耳朵里,之后,便心满意足的凑近麒麟兽,拍了拍它的头,示意它回去。

      回去的时候,麒麟兽的步子很是欢快,一路疾行到了頵羝山,不过用了一个半时辰。

      卿珩回去后,便去了依云阙,同婆婆跟前的仙娥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带着麒麟兽去了后山,将赤枣树栽在了药坞前。

      她又是培土,又是浇水,忙活了好一阵,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回了枕霞居。

      若是用今日半日的辛苦,能换来以后许多的太平安稳的日子,她也是愿意的。

      婆婆这几日指挥着凌晖殿中的大小事情,又要费心照顾玉裳和她肚里的孩子,自然顾不得出门,以往那些串门吃茶的旧友,也是连着好些时候都没见过她了。

      自从玉裳有了身孕,頵羝山上一切事情都以她与腹中麟儿为先,虽说临盆之日尚远,但众人都翘首期盼,巴巴的等着玉裳腹中的这个金贵的孩子出世。

      于是,神女卿珩在这凌晖殿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在頵羝山上,越发的没了存在感。

      无论她整日里说什么,做什么,婆婆都像是瞧不见一般。

      如今的她,像极了枕霞居中无人问津的摆设。

      辛夷曾说过,凡事有好的一面,就必定还会有不好的一面。

      因为这世间,不会有人在什么时候,都能将所有的好事都给占尽了,不论是神仙还是凡人,天道对谁都是公平的。

      以往,卿珩都不怎么相信他讲的那些大道理,辛夷的那些言论,既啰嗦又不顶什么用。

      但此次,卿珩的情况,却更好的说明,辛夷有时候说的废话,也不全是些无用的废话。

      比如,凌晖殿中,圣尊所有的注意力,如今都在玉裳母子的身上,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

      卿珩自从在圣尊跟前失了宠,婆婆更是没什么心思去管她,她的课业已经连着十几天都没动过了。

      这于卿珩来说,倒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玉裳这一怀孕,倒让厌倦读书,懒于修炼的卿珩,钻了不少的空子。

      卿珩每每窃喜,如今的日子,过得倒是比以往轻松自在了许多。

      既然有了自由,她也没什么理由整日待在枕霞居里发呆。

      神界的神仙,从来最不缺的,便是大把大把的时间。

      卿珩是个胸无大志,一直都懒散惯了的女神仙,她通常会将大把大把的时间花费在玩乐上。

      于是,在某个清晨,连日头都未上来的时候,神女卿珩便第一个起了身,打开枕霞居的门,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随后,她用了隐身的术法,避开山上的所有人,欣然乘着晨起的第一缕霞跑去了凡界。

      卿珩像是许久未出过笼子的鸟儿,今日终于逃脱笼中,得以重获自由,难掩心中的喜悦,她蹦蹦跳跳的一路走着。

      虽然满心欢喜,却因为之前在笼子中待得太久,好不容易等到能离开了,却发现外面的世界竟是这样的大,倒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了。

      卿珩瞧着凡界的风景,有些迷茫。

      她自小便是在旸谷长大的,瞧见水却是格外的亲热,老远便看见了个有水的地方,于是停在了岸边。

      彼时,人间正是四月天,春寒已然褪去,周围到处暖暖的,岸上垂柳摇曳,空气里也飘着一丝丝幽幽的花香,这番景象,虽不及頵羝山后山景致的万分之一,看着却很是惬意。

      卿珩沿着河岸走了几步,被微风撩的多了几分倦意,打起了哈欠。

      一群鸭子排成一列,扑棱着翅膀争先恐后的下了水,在河中游得很是欢快。

      她在河岸上转了几圈,在草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躺了下来,又在周围设了仙障护体,安心的眯上了眼睛。

      一个时辰后,睡的正舒服的卿珩,被一阵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哽咽声给吵醒,她睁眼时,哽咽声已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听着很是悲切。

      卿珩翻身起来,也未来得及拂去身上沾着的花瓣,循着哭声找了过去。

      不远处像是有个凡界的男子,卿珩走近了一瞧,发现他年纪不大,长的倒是白白净净,穿的也极是斯文,头上裹着一块方巾,看他的装束,倒像是一个书生。

      他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站着,脸上还有些泪痕,神情看着很是悲壮。

      卿珩留意到,书生的手中还扯着一根拇指般粗细的绳子,不肯撒手。

      莫非眼前的年轻男子,就是刚刚那阵哭声的源头?

      卿珩好奇的将他看着,她对书生很是认真的拉着绳子往树上系的这个动作很是不解。

      书生当时或许太投入,并没发觉自己的身旁多站了个人,仍旧自顾自的系着绳子。

      他将绳子的一头绑在一根较粗的树干上,另一头则是打了个结,是个活扣,动作很是连贯娴熟,像是之前就演练了许多遍似的。

      做完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他抬眼往四下看了看,像是在寻什么东西,接着又跑到不远处,抱起了一块大石头,石头看着有些重量,走过来时有些费力,他将石头放于树下方后,停下来喘了一会气。

      过了半晌,他直起腰板,抬起一只脚,踩着石头站了上去。

      石头有些不稳,他踩上去之后,身子有些摇晃。

      他稳了稳自己的身子,踮起了双脚,像是想做什么,但卿珩分明看到他眼神中的迟疑,他低着头,望了望脚下的石头,并没有动。

      卿珩修为术法很不济,但她这个神仙此生最大的优点,便是有一副古道热肠。

      对于第一次独自在凡界见到这样情形的卿珩,难免会有些好奇,所以她很认真的看着男子。

      她自然知道,别人正在专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出言打扰,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但卿珩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女神仙,看着书生扯着根绳子站在石头上,却又一动不动的,不明所以的她,憋了许久,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是在做什么?”

      书生闻言,朝卿珩望了一眼,这一望便出了事。

      或许是因为他脚下踩着的石头并很不平整,他本来就有些站不稳;又或许是这书生胆子实在忒小了,经不得吓,卿珩突然说了一句话之后,他朝这边瞧了一眼,脚下一打滑,便失了重心,但因手上还抓着绳子,幸好整个人也没有掉下来。

      他身子摇晃了一番之后,整个人向前倾了些,正好将头送进了自己先前打好的活扣里。

      于是,前一刻还犹豫要不要将脑袋放进绳扣的书生,此时脚下空悬,被吊了起来。

      系着绳子的树干,大概承受不了一个人的重量,也上下晃荡了一番,将他颈上的绳子勒的更紧了些。

      书生额上青筋暴起,立马翻起了白眼,他的两只手紧紧的抠着颈上的绳子,又拼了命的去够脚下的石头,挂在树上挣扎了许久。

      卿珩这才看明白了,原来他是要自尽。

      见他样子可怖,卿珩连忙抬手使了个术法,绳子自中间断裂,书生应声掉了下来,跌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凡人寿命几十载,于神仙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刹那芳华,几十载的时间,对卿珩来说,连打个盹的时间都不够。

      以卿珩这三万年来的顿悟,实在参不透,凡界的人年纪轻轻,到底什么事情想不明白,就要找绳子往树上一挂,结束这短的可怜的寿命。便想待他喘的缓了,再问问他缘由。

      “你没事吧?疼不疼?”卿珩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道。

      书生抚摸着自己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瞪了卿珩一眼,说道:“当然疼了,你吊一个试试!”

      卿珩有些哭笑不得:“既然那么疼,你干嘛还要将自己吊上去?”

      书生又道:“谁要自己吊上去,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刚刚突然出现,我被你一吓,脚下打了滑没站稳,又怎会吊在树上?”

      书生说着起身,将断裂的绳子从地上拾起来,重新拿在了手上。

      难道竟是她看错了,书生并不想死?

      书生斜睨了卿珩一眼,问道:“你究竟是何处冒出来的?”

      说完,他瞪了一眼卿珩,扯着绳子,又要再挂上去。

      卿珩想起之前书生青筋暴起,大翻白眼的恐怖模样,打了个寒颤,心想,今日如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凡人在她面前再吊一次了。

      卿珩连忙走上前去,劝解道:“你不必急着上去,也不要那么冲动,凡事都有解决之法,或许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没准,可以帮你解决了麻烦,这样的话,你就可以不用死了,你好好想想。”

      或许心中存了一份希翼,又或许他忆起了吊在树上的痛苦,书生摸着脖子犹豫了半晌,低头看了眼手中断成几截的绳子,终于下决心将它扔了,走到树前盘腿坐下,叹了口气。

      卿珩走了过去,学着书生的样子,盘着腿坐在了书生身侧。

      书生望着卿珩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他自然不会期望眼前的弱质女子能帮到他什么忙。

      但有些事情,若放在心上久了,会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此时最好的方法便是找人倾诉,即便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出来以后,他心中应该会好受一些。

      书生看了卿珩一眼之后,低下头去,缓缓的说道:“我与石香,是这河岸边的小渔村中长大的,因我与她两家原是世交,自小父母便给我两人订了亲。我也知道,她是我以后的妻。成年之后,父亲说这渔村中长久的待着,并没有什么前途,便在相邻的镇上为我找了个私塾,之后,我被父亲送去了镇上的私塾读书。一月前,我家里来人捎了口信,说家母病重,叫我赶快回去看看,我这才匆匆赶回了家。”

      书生皱了眉头,吞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家母身体每况愈下,疾医也说了,她在这世上,恐怕没多少时日了,她老人家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亲眼看到我成家。于是,两家长辈商议过后,决定让我与石香尽早完婚,却没想到,哎……”

      卿珩看一眼书生,他神情悲凉,像是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她在神界的好友云中君,早年喜欢在凡界各处游历,大概是在凡界看惯了生死别离,她很喜欢给别的神仙们讲些她在凡界看到的故事。

      她年少时,在云中君那里听来许多的故事,结合之前听来的故事蓝本,她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世间,无论是什么样的故事,开头都是美好的,结局却甚是凄凉,令人无限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