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道炉
铸兵师,在大唐天朝以及四方诸国拥有着十分崇高的地位,在这个几乎人人学武的世界,一柄好的兵刃无疑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这也导致了一段时间里,铸兵师的数量急剧的上升,不过真正能让人重视的,还是那些入了品级的铸兵师。 真正的兵匠大师,是按照能够铸造的兵刃等级来划分品阶的,除了那些不入阶的兵刃,真正能当得起神兵利器的还是那些最低入了断发级的利刃,其上还有着无痕、通灵、魂兵三个等阶,虽然每个时期都不缺乏人才,不过真正能够入了品级的铸兵师还是非常稀少的,在大唐三百六十州的诸多宗门中,怕是也不及百数。 铸兵,是一门十分严格的手艺,不但有着极其严谨乃至到吹毛求疵的手法要求,对于材料的需求也是无比刁钻的,不同的材料搭配,所能产生的效果也不尽相同,一旦出错,就可能成为一场切磋乃至厮杀最终人命归天的罪魁祸首。 而相对于那些没有品级的兵刃,每一柄入了品级的兵刃所需要的手法,材料和各种冶炼器具都是十分苛刻的,甚至有些特殊材料的铸造还需要铸兵师本身有着一定的武道修为,才能胜任铸兵所要经历的严酷环境,而每一柄出炉的兵刃,也都会有它特殊的强大功用。 这所有的一切,使得每一柄拥有品级的兵刃都显得珍贵异常,与兵刃的身份所相配的,每一柄神兵的出炉都伴随着一定的异象,是以大唐天朝有云: 断发利刃出,青烟成玉蛟龙现。 无痕宝兵出,金玉满堂天雷鸣。 通灵神兵出,天之天外神雷殛。 无上魂兵出,九霄龙吟惊天变。 此时的李家大宅上空,如丝如缕的金色烟气漂浮群集,逐渐汇聚成一团遮掩了方圆十数丈的金色云雾,在夕阳已落的傍晚,就好像初升的朝阳一样明亮,片刻后,牧野镇的街道上就已经汇聚了许多被异象所吸引的镇民,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多,对于平静了许久的牧野镇来说,此次的李家家主铸刀无疑是一年当中最大的盛事。 黑色石屋内,原本被火光映照得犹如白昼的四壁,此时更是被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纱,连原本青金色的铸造炉和蓝色的烈焰也受到了感染一般,失去了原本的色泽,而依旧挥舞着大锤的汉子,也就是当代李家家主李忠,那古铜色的肌rou也如同被撒上了一层金粉,合着外面一层浮着的汗液,整个人金光灿灿,犹如天神一般。 此时石屋内的温度已经堪比最炎热的夏日正午,滴下的汗珠被已经发烫的地面瞬间蒸发,抬头看,那蹲在铸造炉进火口的少年李辰脚步已经有些虚浮,手上的动作也比之前慢了不少,不是吗?前后近乎半天三个时辰地不停地扇风鼓火,就算是有已经习练了三年的筑基功支持,那点微薄的气血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也是经不起消耗的。 目光紧紧地注视着熊熊的炉火,那正中的一柄散发着紫红色光芒的四尺长刀,周围还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金芒,李忠感到自己的心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地跳动过了,那样急促地跳动,代表的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强烈兴奋,多少年了,几代人的希望终于将在自己的手中诞生,而李家,也将重现五百年前的辉煌。 五百年前,那是他铸刀李家的一代鼎盛时期,那代李家家主,也是千年一见的铸刀奇才,一生所铸的无痕宝兵不下五柄,更是在晚年退隐之时,以天外陨铁混合各种神材灵物铸造了霸刀山庄传承至今的庄主佩刀,通灵神刀:吞吴。当初吞吴出世之日,天之天外神雷殛,传遍了方圆千余里土地,通灵以下,群兵朝宗,威势一时无二,也让霸刀山庄借此奠定了方圆千里,北地武林魁首的领袖位置。 可惜这个世上是没有永恒的,在那代李家家主后,最多就是无痕宝兵,再没有哪代家主铸造出通灵神兵过,一来是天资所限,自那代家主后,再没有哪代家主能将家传的大衍四十九锤练到二十四锤以上,二来这铸兵的材料也难以寻得,特别是铸造入品神兵的材料,多是万金难寻之物,当年的那代家主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那些神材的,加之家族收藏的天外陨铁,才出世了一柄通灵神兵。 而直到李忠这代,三年前,霸刀山庄一名护法外出游历,无意中追杀一只凶兽时,在其巢xue发现了一块炽热的金红色矿物,后来经过李忠的辨认,正是极其罕见稀有的千年火金,而千年火金,却正是能够铸造无痕宝兵的材料之一。这让李忠欣喜若狂,当即立下死誓,放下手头的一切,乃至深爱的妻儿,闭关钻研大衍四十九锤,直到最近偶然顿悟,领悟了第十八锤后才终于开炉铸兵。想到这三年来的闭关,握着火玉锤的虎口一次次的开裂,冰冷的闭关地洞,有的只是弥漫的沆瀣,清冷的让人无法忍受,还有那参悟锤法时无言的寂寞,都是言语所不能形容的,而所有的一切,在今天—— 就在李忠思绪电闪间,目光不经意地一瞥:“不好——”只见目光及处,原本站在铸造炉后方进火口的少年已经面如金纸,眉头深锁,嘴角甚至溢出了一道深红色依然凝固的血浆,只是他的双手依旧在不停地挥舞着,哪怕挥动间已经几乎没有了风声,掌上的隐透的紫光也不知在何时不再出现。 左手的钳器不敢放松,身形一晃,脚底紫光闪烁,横移数尺来到少年面前,握着火玉锤的右手将少年拦肩扶起,语带责备道:“辰儿你怎能如此强撑,快出去,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神志似乎也有了一丝模糊,少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嘴角喃喃道:“我要帮爹把刀铸完,我要看着爹铸刀——” 脸上露出一抹深深的痛惜,目光深处还有一丝无言的惭愧,用手肘抹去儿子嘴角的血渍,握锤的右手并指成刀,反手向后连挥三下,顿时三道凌厉的紫色真气流光般射出,轰隆一声,背后丈外的青木大门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拦腰搂住李辰,转身大力向门外甩去:“如玉,接住辰儿——” 门外的妇人闻言一震,既而便见到一道人影从炸裂的石屋大门内飞出:“辰儿——”妇人惊呼一声,左脚在地上急点一下,身子立时腾起丈余,准确地将人影搂入怀中,低头看怀中神志不清的儿子,双唇干燥得近乎开裂,再念及这三年来片面未见的点点滴滴,妇人心中瞬间涌起了一种深藏已久的悲愤,酸楚的泪水止不住地充盈了眼眶,一句早已堵在心里的话张口喊出:“李忠,为了铸刀,你真的不顾我们娘儿俩的死活了吗?” 石屋内,汉子闻言浑身一颤,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大锤再次舞起,石屋外,听着再次响起的锤声,妇人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垂着眼帘流下,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抱着已然昏迷的儿子离去。 短暂地停顿后,牧野镇的人们便再次听到了连绵的锤声,而李家上空的金色云团也翻涌地愈加的厉害,颜色也从原来的金色逐渐变化为亮金色,道道金色的气流在云团表面犹如群蛟出海一般交错穿梭,隐隐的龙吟声不断,震人心魄。 此时路上观看的镇民几乎将所有的道路阻塞,一些外地过往的车辆也只能被迫地停留在镇外的驿站,不过没有任何人有任何怨言,甚至连车上的人也在赶车小厮的引导下下车观看,相比于普通的镇民,这些能坐得起马车的也都有着不凡的眼光,那金色的烟雾所代表的是什么他们更加的清楚,在心里,他们甚至庆幸今天能够在这一刻赶到牧野镇,哪怕误了行程,回去也有了吹嘘的资本。 李家大宅,铸兵石屋内,青金色铸造炉所包裹的蓝色炉焰中,一柄通体紫红色的长刀已然成型,刀身修长,足有四尺三寸,状如燃烧烈焰般的刀镡左右参半,紧紧地连接着刀柄与的身,除了尚未开锋外,整口刀上下衔接,浑然一体。从铸造炉上空往下看,刀身盈盈得透着一股金色的光晕,光晕外,一层紫红色的烈焰虚浮,就连原本煅烧的蓝色烈焰也破不开这护体的气焰,被死死地阻隔在外。 锤声在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嘎然而止,望着面前成型的紫红色宝刀,亮金色的烟气近乎充满了整间石屋,而随着锤声的停止,一股清越的刀鸣声响起,蓝色的炉焰中,被钳器夹着的宝刀开始了出世前的啼鸣,极具灵性的刀身颤抖,就连握着钳器的另一端的李忠也无法抑止,就算运转了全身的内家真气仍旧阻止不了刀身的震颤。 这刀,是要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