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风雨楼旧事
十年前。 北境，香平州，石武山，风雨楼。 练武场内，只有一名孩童，不过五六岁，身穿白衣，手中一把短剑却挥得有模有样的，一招一眼，荡起微风。 将一式剑决打完，孩童收回短剑，背在身后，抹了抹额头汗珠。 “父亲。”孩童跑到练武场边缘，原来在树下还站着个中年男子，穿着粗布寸衣，古铜肤色，太阳xue鼓起，一看便知乃是习武之人，并且成就不低。 “不错，风雨十三剑勉强算是入门了。”中年男子赞许的点点头。“不过萧白，为何你练武都要穿白衣服，你娘已经不止一次抱怨过了，很难洗的。” 孩童看着衣摆上的点点泥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可是父亲，剑客不就应该一袭白衣吗，这样练起剑来才有动力。” “哈哈哈，就你小子借口多。”中年男子大笑了几声，然后走过去将孩童抱了起来。“走吧，回去吃早饭。” “嗯。”孩童趴在中年男子肩头，兴奋的点点头。 山路崎岖，不过这条路他们两早已走惯，练武场设在山腰，回宗的路上却没看到任何人，到了山门，风雨楼那块牌匾已染灰尘与风雪。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将怀中孩童放下，一个提纵跳在上边，然后用衣袖将这些扫开。 “父亲，你又把衣服弄脏了。”孩童站在下面仰着头，不满说道。“回去母亲又要说你了。” “没事没事，大不了回去我自己洗衣服。”中年男子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跳了下来。“萧白，你要记住，这个，是我们风雨楼的脸面，我们什么都能输，就是不能输了脸面，知道吗？” 孩童看着父亲指着的牌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父亲，为何最近不见师兄师姐他们了，怎么都不在了？”孩童开口向中年男子问出了这几天积累在他心中已久的疑问。 “走了也罢，不在也好。”中年男子一愣，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父亲他们都回家过年了吗？”年关将近，前几次也确实有几位师兄请假回乡，所以孩童对此早已习惯。 “嗯，都回家了。”中年男子也不想在孩子面前透露什么，只是勉强一笑，摸了摸孩童的头。 砰！ 一个巨大紫蝴从天而降，落在风雨楼山门，将牌匾压得粉碎。 中年男子没空注意这些，他忙着护住身后的孩童，等到灰尘散尽，才看到眼前这一幕。 “花蝶神宗，你们欺人太甚！”中年男子握住拳头，骨头嘎吱嘎吱响。 “哟，这不是风雨楼的宗主吗，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从紫蝴背上走下来几个人，皆样貌不凡，穿紫戴玉，行走似仙人，一个看起来岁数稍大的男人从中走了出来，听起来似乎相识。 “宋近，你这是何意？”中年男子背手将身后的孩童向后退，示意他快跑。 谁知孩童却将他抱得紧紧的，怎么也不松开，他从父亲身后探出头，却看见刚才父亲细心擦拭的山门已变成了废墟。 他们是坏人，小小孩童心中已给这群人打上标签。 “哟，这位就是风雨楼少主吧，也就是下一代宗主喽，真是失失敬失敬。”宋近看向中年男子身后的孩童，抱拳一拜，眉目间却怎么也掩藏不了一股窃喜之意。 “宋近，你到底想干什么！”中年男子看向宋近身后那群人，已经开始上山。 他一步跃出，却又被宋近挡住了。 “公宇寰，别怪我没提醒你，自己好好在那呆着，等我们把水月公主救回来，在来料理你的事。”宋近依旧保持着那猥琐的笑容，可手上却不知何时多了两把峨眉刺，他瞄了瞄中年男子身后的孩童，意寓不言而喻。 “你们想对碧玉做什么！”公宇寰拔剑冲了过去，抬手便是风雨十三式中的第二式疾风骤雨，出剑如雨落，看不清剑身在何处。 宋近脸色一变，手中动作却不慢，两把峨眉刺左右开弓，欲将剑气荡开。 剑影打在峨眉刺上，却化作虚无，只有一抹白光突然接近，飞向宋近咽喉。 铛！ 一颗石子自天边飞来，打在那道白光上，将它打歪了一点位置，刚好错开，射在宋近身后那雪地上，留下一个小坑。 “明里施展疾风骤雨，暗地里却藏了一手滴水石穿，果然阴狠毒辣。”一个老者从天边飞来，落在宋近身后。 老者穿着白纹蓝底羽鹤袍，右手执一佛尘，白发苍苍，只是那双眼睛透露着神光，正注视着中年男子。 “我若让你将森罗柔金铃的制作方法交出来，你自然不会允。”老者手执道印，作了个道缉。“不过祸不及家人，给你一刻钟，将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就可以上路了。” 公寰宇脸色一变，然后苦笑一声，此人功力深厚，且身份尊贵，自然有正道风范，可他想过没有，自己一死，还有谁能保护这孩子，那些人，又怎会不赶尽杀绝。 “记得上次我带你走的那条黑色小路吗？”公寰宇叹了口气，转过身，蹲下来，手按在孩童脑袋上。“这次交给你一个任务，自己一个人走过去，那条路的尽头有个叫石勒的人，记得叫他叔叔。” “父亲我不会走的。”孩童虽小，但又不傻，怎会不知这一去便是永别。 “公萧白，自今天起，你便是风雨楼第二十五代宗主，你的一切言行举止，都决定着宗门上下的命运，你，不再是个小孩了。”公寰宇从怀中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白玉，放在孩童手中。“如今宗门大难将至，你什么都做不了，赶快离开，你不死，风雨楼便还在，去中州，北教的手伸不了这么长，记住，若有心，替我报仇。” 中年男子说了一大推，唯有最后那句停顿了一下，身后的宋近听此倒是嗤笑一声，心中暗想你们全都要死，还想报仇？ 孩童拿着手中白玉，浑身一震，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甩袍一跪，磕下三个响头，然后转身向父亲说的密道跑去。 公寰宇见此也放下心来，他知道自己孩子早熟，若不给他定一个目标，恐怕已有死意，只希望以后别因为复仇而迷失双眼吧。 中年男子摇摇头，这才站起身，看向一旁默默站着的老者。 “不管你信不信，这些话我是必须要说的。”公寰宇拿出一条短绳，上面挂着个金色铃铛。“此物名为森罗柔金铃，是我这几年一直在实验的东西，本意是为了治疗真气造成的伤势，可惜却被歹人利用。变成了一个恶毒法宝，这里公某非异人任，确实该死。” “哼。”宋近甩了个白眼，这么猥琐的功能，还能治病，说这个他是第一个不信。 “但是，我与碧玉是情投意合，并非以法宝挟之，我给她戴上也是为了疗伤。”公寰宇站在雪地之上，身后是倒塌的山门。“所以此事与她无关，一切因果由我，切勿伤及他人。” “没想到还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老者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公寰宇。“可惜因果一事谁也说不清，从石武山逃下来的弟子中可能便有泄密之人，我们不可能放过。” “罢了，来吧。”公寰宇摇摇头，不想再说什么，手中长剑一挺，雨落无声，俏然刺了过去。 “好小子，才说你光明磊落，就搞偷袭。”老者笑道，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倒是一旁的宋近感受到了那绵绵剑意，大惊失色，暗想若非此事，恐怕多年后这北境又会多一个大宗师。 老者佛尘化刀，横刀一斩，将那长剑劈开，又运真气，刀分为丝，老者手臂一甩，公寰宇身上多出几条血痕，鲜血淋漓，看着有些恐怖。 “不知尊下何名，如此修为，不该默默无闻，为何在下久在北地重未见过。”公寰宇封xue将血止住，抱拳问道。 “无名老朽，因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所以一群老家伙就随便推个人出来把这事解决了，很不巧，就是我。”老者摆摆手，转身跳上紫蝴，将佛尘一摆，紫蝴摇动翅膀飞上天去，不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剩下的事便交给当地宗门去做了，结果如何不关老者的事。 “竟然惊动洞天的人，公某面子真大。”公寰宇轻哼一声，鲜血顺着嘴角滑了下来。 “公寰宇，你我都知道，森罗柔金铃不过是借口，水月公主才是正主，你我争斗多年，没想到却因一个女人坏了你风雨楼三百年基业。”宋近说着便笑了起来，笑得很猖狂，宛如小人得志，特讨打。 “不，你根本不知道，那个铃铛，有多可怕。”公寰宇摇摇头，也笑了起来，那笑容，就像一个幕后的大反派，隐藏到最后，这时才开始露出峥嵘。 他笑着向后退去，身后是石武山的万丈悬崖，他似乎想向宋近传达什么消息，最后却化作诡异一笑，然后纵身一跃。 “宗主。”山上那几个弟子也下来了，几名女弟子扶着一个女人。 云髻乱堆无掠，玉容未洗。 一片兰心依旧，娇态倾颓。 樱唇全无气血，腰肢屈屈偎偎。 虽着玉兰白纱，散发乱衣靠停。 真真是谁看谁心疼，娇弱人儿。 女人双手各戴一条黑绳，上面绑着个黄橙橙的铃铛，她颈间袭有一条黑带，也有一个铃铛在上面挂着。 “水月公主，没事了，马车已备好，先回宫再说吧。”宋近连忙迎了上去，心中却忍不住猜想到公寰宇关押她的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 要说一个柳亸莺娇的女子，放在你面前，什么都不做可能吗？ 宋近低下头，止住念想，怕被人发现说是不敬。 “回宫？”那名叫水月的女子一副痴呆的样子，转过头，看向宋近。 “宗主，水月公主好像伤了脑子，有些事记不清楚了。”一旁的女弟子连忙说道，她们从屋内接回水月的时候便发现了这个问题。 根本不是什么记不清楚，这纯粹是变傻了吧。 宋近看着一脸呆萌的水月公主，叹了口气，扇扇手。“先带回马车吧，回宫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