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莽夫
站在几间新军校场后面的库房门前,几件库房都很破旧,都是曾经城中的民房,只是破旧了多年,又漏风又露雪的,没人住了,王汉平率领大军驻扎在落云城东,下令这些久久没有人住的房房屋一律充公,被扩了进来,这几间破屋才算有了新主人。 也算是不错了,要不然这几间颇有城中老古董韵味的破烂木屋估计早就被人拆巴了,连门板都要砍下来劈柴烧了。 “就关在这里?” 飘落的雪花仍然掩盖不了库房散发出来的霉味,刀小开捏着鼻子问道。他估计白龙也不知道是哪间,所以也就没问到底哪间才是啊。 白龙站在几间库房前,莫非要凭直觉? 几间破屋虽然后来经过营中将士的一番修整修补以后终于不再漏风漏雨了,不过也不能当做将士们晚上睡觉的营房,只好当做库房用了。既不拿来装长枪弓弩,又不拿来储存酒rou,这几间破屋站在门口霉味都这么大,放置兵器肯定生锈,储存酒rou那就更完了,全都得长毛,基本上算是闲置下来了,不过也有点用处,那就是关押一些抓到的犯人,所以营门上面的一把大铜锁可是分量十足啊。 锁可是新换的,一般这几间库房都没有卫兵把守的,才不肯放两个大活人看着发霉库房里面的犯人呢,那得多浪费,所以就换上一把结实的大铜锁,犯人反正也逃不出来,想起来就送个饭,想不起来就不送,全都看送饭的士兵心情,当然了如果赶上哪天伙食好的话,送饭的士兵肯定会在送饭途中克扣一些,至少饭里面的rou丝都没了是肯定的,如果送饭士兵恰巧那天的胃口不错,那关押在库房里面的犯人八成就只能得到被人啃过的半拉儿馒头了,差点的连剩饭都吃不到了。 送饭的士兵还为了降低一些因为偷吃而带来的心头的愧疚感,美其名曰“犯人还吃的这么好干嘛,没有饿死就不错了。”所以白龙敢断定这个细柳营的韩是军师这几日已经在库房里面过了几天饥肠辘辘的日子,现在给他送过来一罐牛rou汤,不知道他会露出来什么样的吃相呢? 说实话白龙还是很期待的,但是并没有什么嘲笑他的意思。 “说真的,你非得要来给他送这香喷喷的牛rou汤做什么啊?他可是和那个战舞的副盟主联手差点在脚底下的暗道里面杀了你啊。而且他还私自勾结楚天,就算不是在细柳营中,你知道放在任何一支军马部队里面,私自勾结其他势力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嘛。” 白龙点点头 “知道,就是想来看看他。” 刀小开撇嘴道“艾玛,前面放着酒不喝,非要来看一个快死了的人,好吧好吧,算我倒霉,还得跟着你来,说不定他一个身子骨不堪重负的读书人,这几天关在这发霉的库房里面早就饿死了呢,真要是推门看到已经哏屁了,你我还得负责给他挖坑埋了。图个啥” “少啰嗦了。找找看。” 刀小开和白龙正打算找一找这几间发霉的库房,看看哪间才是关押韩是的屋子,因为岳天豪只给了白龙一把铜铸的钥匙,他说就是开关押韩是库房铜锁的钥匙。 雪夜灯暗的,这里总共七八间木屋呢,一把钥匙的确是不太好找。 “什么人在外面?” 是韩是的声音,从一间白龙左手边的库房里面传出来,看起来他被关押在这间库房内,或许是刚才白龙和刀小开在门外的对话被他听到了。 白龙挪步到关押韩是的屋门前极轻声的回答道“前几日,地道里面,你要杀的人。” 屋内“哦”了一声。 然后许久没有说话。 白龙站在门口,正想要用手中钥匙打开库房门进去,刀小开捧着盛牛rou汤的坛子站在白龙身旁。 手刚刚触碰到门锁。 屋内又传出来韩是的声音“你走吧,除了大元帅,我现在不见任何人。” 白龙脸色一皱。 气的刀小开端着坛子向屋内扯脖子大喊“嘿,直娘贼的东西,外面可下着雪呢,我俩好心好意怕你饿死在这发霉的库房里面,才给你端点牛rou汤来看你,你放哪门子屁呢,你还厉害上了,闭门不见,摆什么谱啊。自己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啊!” 刀小开的意思是让屋内被关押的这位认清楚现在自己是阶下囚,已经非比往日他在细柳营做运筹帷幄的大军师时候了。白龙没有阻止刀小开,刀小开骂的没错,难道有一丁点错吗? 人,到了什么时候都得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刀小开差点就喊让屋内那位自己撒泡尿照照自己,但是转念一想,屋内光线太暗,加上他现在肯定被绑着手脚呢,脱裤子掏鸟撒尿肯定也不方便,就算了。 屋内却传出来一阵笑声然后屋内的韩是说道“楚天的jian贼,刚才大言不惭的是跟着你一起混进城中的那个和门小鬼吧,想不到和刀门也出了个小叛徒,堂堂的拳骨于超手底下也是良莠不齐啊,还是说和刀门也是朝廷之中的败类,和颜王府什么的一丘之貉罢了。” 刀小开一听气的一脚狠狠踹在门上,想要冲进屋去,可是门锁的太严实,非但没有踹开,还被门弹了回来,险些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面,幸亏白龙从背后托住刀小开。 好在牛rou汤也没撒。 刀小开气的直骂“嘿,你说什么呢,你这个私底下勾结楚天的阶下囚,居然敢如此侮辱我和刀门,有本事你出来小爷我非得给你踹个稀巴烂。” 屋内没有说话,安静了一会儿。 屋内韩是说道“哈哈,是啊,你说的没错,我现在是阶下囚了,身份不同了,连你这样的小鬼都敢骑到我的脖子上来了,可是我不后悔,我为了什么,为的就是向你们这群入侵中原,生灵涂炭的楚天鹰犬抗争,为的就是根除昏庸无能的朝廷里面如和刀门还有颜王府这样的藏污纳垢不作为之地,正因为如此我才选择弃笔从戎入了细柳营,细柳营倒是精忠报国,但是力量太小,想要实现天下天平的抱负光指着王汉平,恐怕我闭上眼的那天都看不到了,不和战舞联盟怎么实现我的抱负!” 韩是被关押在库房里面,近乎是在用最有一点力气吼道,看起来被关押几天也真是饿了,饿的也没有什么力气了。 刀小开是听不得和刀门的坏话的,甭管对方有什么样高尚的理由,即使把天下太平这样不可能实现的事情都摆出来以后,只要敢辱骂和刀门,刀小开自然是不肯放过的,正要跟韩是继续对骂,白龙突然按住刀小开,摇头轻声对着刀小开说道“算了。” 刀小开指着门里面“可是......” 白龙仍然摇头道“算了,听到他刚才那番话了吗?我就是为了这番话今夜才来找他的。” 刀小开歪着脑袋一脸狐疑的看着白龙,韩是这人讲的话刀小开都听得不大懂,全都是又空又大又臭的道理,白龙能听懂? 刀小开不信。 白龙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刀小开不服气道“全是狗屁道理,像这种只求功利的文臣谋士都是自认为本事不错,才敢胡言乱语的,你怎么不去加入烟尘幕僚啊,那里可都是你这样白日做梦的人。” 屋内一声叹息 “只可惜晚生了三十年,要不然掌握天下权势的烟尘幕僚不至于覆灭。” “什么啊,全是狗屁!” 刀小开趴在白龙耳朵边上面说道“咱俩走吧,这家伙是个疯子,居然想加入烟尘幕僚,难怪和他说不懂人话呢,和那群三十年前就集体殉道入了土的烟尘幕僚一样,都太死板,一根脑筋,说不定一会儿又得摆出来什么天下大道了,咱俩还是快走吧,别一会被他给洗脑了。” “等一下”白龙道。 然后轻轻的用掌背扣了扣门板向屋内说道“就一个问题。” 屋内的韩是道“说!” “那日我都放在你走了,为何还要执意爬上来?逃掉不是更好的选择嘛,难道你还没有死心,还想要把我抓住送给战舞联盟或者还是说你以为能够继续留在细柳营做你的军师私底下和战舞联盟的人勾结?对我没有死心还是对落云城没有死心?” 这就是白龙心中的疑问。 屋内一片死寂 屋内的韩是半晌都没有出声了。 刀小开一脸惊恐轻声道“该不会是哏屁了吧,难道被我骂死了不成?” 屋内韩是突然说话了,可把刀小开给吓的不轻。 “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还要回来明知故问,是来取笑我吗,一个被关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确实有够讽刺的啊。” 白龙道“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给我个答案吧。” 屋内韩是道“告诉你无妨,那日的确你放了我,我也能从问命堂石壁的暗道里面逃到城外去,但是就算我出去了又能怎样呢,你杀的何安在可是战舞联盟的副盟主,我还怎样能去战舞,就算是到了战舞,我也再也实现不了我天下太平的抱负了,我还没有傻到认为继续能够做细柳营军师的份上,继续留在这里我也知道肯定是必死无疑,细柳营军中的规矩我比你们两个谁都要清楚,只是万般权衡之下,留在了这里,就算是死我也要把我胸中的一腔志向和之后细柳营该何去何从告诉王汉平,所以我才一直等着王汉平来这里见我。我曾经说过,王汉平虽然忠勇,为国为民,真的是天底下的大英雄,可他是将才而并非帅才,他不是能够拯救天下黎民苍生的那个人,如果他一意孤行,非要以自己的方式守着落云城的话,那么我真的不介意亲眼见到落云城是如何被楚天铁骑狠狠的践踏在脚下的。当然了,如果硬要说我留在这里有什么私心的话,那就是我想在死前见到我那投靠楚天的弟弟。” 刀小开心里犯嘀咕“他还有个弟弟啊,意思就是像他这样顽固偏执,痴心妄想的人世间还有一个。”刀小开真是想都不敢想了,心里面恳求老天像这样的人就别再送给他一个弟弟了,怎么不开眼呢。 屋内的韩是又好像有感而发的自顾自的吟诗一句,在这个犒赏三军的夜里是那么的不相适宜。 “这世道,自古太平将军定,不让将军见太平。” 吟这两句诗的时候,话语之间吐露出来一种比刚才说到天下难平时候更加悲愤的语气,本来门外小雪,白龙和刀小开都喝了酒不感觉冷,听了韩是吟诗的口气,咋觉得这么周身上下这么冷呢。 白龙嘘了一声。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那日放你你不走我便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今夜来就是聆听一番,再王大哥肯亲自来到这里见你之前,你可不要饿死了,营中今夜犒赏三军,特地给你送了坛子牛rou汤,我把库房门打开递给你便走。” 白龙瞅了一眼刀小开,刀小开无奈的说道“又是我?”然后正要去接过白龙掌心的钥匙开库房门,却被屋内的韩是喝了一声,让他俩快滚。 刀小开道“蹬鼻子上脸了你还。饿死你算了。” 屋内的韩是又说“没见到大元帅之前我是不会饿死的,你们两个快走吧,一坛子牛rou汤,闻着味就能知道是带血的牛rou汤,说实话,自从到了细柳营,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点,似乎和一群茹毛饮血的牲口在一起一样,令我作呕。快走吧,一坛子牛rou汤甚至还不如给我带来一壶酒呢。” 还真没准备给屋内的这位准备酒,要求还挺多。 刀小开原话“还想喝酒?要求还真是不少。” 白龙道“不吃你就会饿死!” 屋内韩是道“不会的!” 然后顺着库房的门缝下面丢出来两根窄窄的棒骨,借着月光刀小开一看吓出声来了,“艾玛,耗子rou,这家伙还说喝点带血沫的牛rou汤就是茹毛饮血的牲口,那他现在生吃库房里面的耗子,岂不是比牲口还牲口。” 屋内传出来一声“那不一样!” 刀小开不明白两者有什么不一样的,咋的,还能说前者比后者更高尚一些,何况,怎么看都是牛rou比耗子rou更好吃一些吧。 混迹江湖的刀小开都没吃过耗子rou,屋内的这位居然已经尝过了。 唏嘘啊,叹惋啊。 刀小开都想乐出声来了,就差说再让他吃上几天耗子了。 白龙要转身离开了。 对刀小开说道“还是..给他送进去吧。” 刀小开道“好,好,平时冷酷无情,今夜不知道怎么了,对着屋内一个疯子瞎发什么善心。”刀小开拿着钥匙正要开锁进屋。 屋内韩是吼道“你要是敢端着那坛子杂碎进来我就咬舌自尽。” 刀小开笑道“哎呀,我还不信了,你咬一个我看看,给你狂的,还敢威胁小爷我。”说着刀小开把钥匙插进锁眼就要强行开锁进屋。 屋内韩是道“只恨此生不能亲眼见到天下天平的那一天了。”都带着哭腔了。 刀小开道“那可由不得你了。” 就差一用力就把铜锁打开了。 白龙道“算了,我们走。”然后示意刀小开把怀里那坛子牛rou汤就放在门口的雪地上面吧。 刀小开照做了,把怀里摸着坛壁还尚有余温的盛装牛rou汤的坛子放在门口的雪地上面,然后冲着屋内做了一个不太好看的鬼脸,便扭头离开跟上白龙。 屋内的韩是 满嘴血淋淋的,舌头已经咬下去了一半。 刀小开跟在白龙身旁,问道“嘿,你刚才说今夜来看他就是为了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龙加快步伐,趁着月色说道“那番话曾经白老头也说起过。” “你听得懂?” 白龙摇摇头 “听不懂,就是想听听。” 白龙快步向校场那边走去,现在赶过去,正赶得上挂牛角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