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靠岸

    “小姐，带这个斗笠吧。甲板风大，小心着凉。”

    墨竹自身旁递来一个带着薄纱的斗笠，沈芸梦心知带这个是为了遮住自己的脸，莫要太过招摇过世。

    但她却依然轻轻摇头，“你先拿着，我一会儿再戴。在船舱里躺了四日，我想见见阳光。”

    说罢，沈芸梦微微提起裙角，举步踏最后几节板梯，终于走甲板，沐浴在秋日暖阳之下。

    橘红色的太阳将将自东方海天相接处升起，在海晨雾的笼罩下，多了几分朦胧和恬淡。红日之下，无边无际的大海银波闪耀，在海面投射下一片椭圆形的红光，不住地颤抖。目视之下仿佛整个朝阳都在不停抖动。

    一群海鸥围着他们的两条大船翩飞高鸣，时而盘旋而，时而俯冲而下落下桅杆之，互相轻啄嬉戏，仿佛在欢庆他们的到来。

    潮湿凉爽的海风带来缕缕清透海洋的气息，吹起沈芸梦的发丝，在肩头和脸颊旁顽皮地飞舞。被囚禁了数日，又在狭小的船舱里躺了数日，今日终于能吹到清新的海风，沐浴到温暖的朝阳，沈芸梦心的担忧郁结，也仿佛被海风带走，又重新充满了希望和力量。

    向着前方远眺而去，一大片海滨城镇铺展在沈芸梦的眼前。港口前停泊着数不清的船只，有大有小、形态各异，都在各自准备着今日的航行。看这个距离，不出半个时辰，他们的船能靠岸了。

    “小姐，兄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物资也都打包完毕，等一岸会送到总舵主处。”林煜琛从船尾跑了过来，对沈芸梦禀告道。

    正如林煜琛所说，原本在船舱和甲板间忙碌收拾搬运的兄弟们，都已将打包好的物资搬到了船尾，待一靠岸会搬下码头，装货车拉走。

    薛瑾瑜也与沈芸梦一同来到甲板之，细致地为她围围脖、戴好斗笠，充满期待地笑道：“今日能见到你爹了，高兴吗？”

    沈芸梦透过薄纱望向薛瑾瑜，欣喜地向他点头，“我已经有快半年没有见到爹了，自然是很想快点见到他。但是，在与爹团聚之前，我还要见另一个人。”

    见薛瑾瑜和林煜琛皆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沈芸梦澹然一笑自怀取出一条丝帕，扬手递给了他们，傲然从容道：“看来方禹辰我们更着急呢。”

    薛瑾瑜接来展开一看，面用墨笔写着两行小字：“姑娘一路辛苦而来，辰设宴绿园为姑娘接风洗尘，盼明日辰时三刻赏脸在绿园一见。辰亲笔”字迹看似潇洒随性，一笔一划却流露出云淡风轻的出世之感。

    “这个是从何处来的？”薛瑾瑜警惕地问道。

    沈芸梦虽然有些困惑，但并不是很在意，“我也不知道。昨晚睡下后我感觉有些冷，去关窗。走到菱窗边，见桌的烛台下压着这块丝帕。我取出来一看才得知竟是方禹辰送来的。”

    “我们的船竟有赵国的眼线！”林煜琛愤然怒道：“这是属下的失误，请小姐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尽快找出那个人！”

    沈芸梦轻轻点头，低声吩咐道：“这件事勿要张扬。你私下暗暗查找那个眼线，找到后不要惊动他，我们可以将计计，利用眼线给方禹辰传递我们想让他知道的消息。”

    林煜琛抱拳忠诚道：“小姐放心，属下明白如何做。”

    “你真的要去见方禹辰吗？”薛瑾瑜担忧地望着她，语声难掩一股醋意，“我陪你一起去。”

    “瑾瑜，你不必担心。方禹辰既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请我见面，必然是有话要对我说。算他要对我不利，也不会在今日。”

    “可他若将你直接抓走该怎么办？芸梦，你孤身一人去见他，我还是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薛瑾瑜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沈芸梦思忖片刻，抬手抚他的胳膊，柔声安抚道：“瑾瑜，我明白你的担心。这样吧，墨竹作为我的随行侍女跟我一起去，林煜琛再安排一些兄弟在附近暗保护我，若是方禹辰对我不利，他们也能及时出现救我。”

    林煜琛颔首答道：“是，小姐。我也会一直跟随着保护您。”

    薛瑾瑜听后这才放下心来，疼惜不舍地将她搂入怀，心疼道：“芸梦，我想让你好好休息，不要这么累，可你刚一下船要费心费力地去处理各种人和事。真想代你去受这样的辛苦。”

    沈芸梦轻轻地靠在他怀，感受到他的温暖和心跳，那种久违的被爱护、被珍藏的感觉，让她心笙荡漾，“这是我的选择。这条路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但有些事情，必须我自己去面对。”

    这些话听在林煜琛的耳，都不禁觉得心疼。若沈芸梦只是礼部尚书千金，或是小家碧玉，这个年纪早已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了。

    可她的身世让她注定不是平凡女子，在出生起便父母双亡，在本该安稳无忧的岁月，历经众叛亲离。想要生存下去，一切都要靠自己。她也不负众望，用她单薄瘦弱的肩膀，扛起了如此沉重的家国使命。

    此时此刻，林煜琛也想像薛瑾瑜那样，将她搂在怀疼惜安慰。但他此刻只能垂首立在他们身边，感受他们之间的深情隽永。

    与林煜琛并肩而立，只有一步之遥的墨竹，正静静地打量着他，林煜琛却丝毫未发觉。甲板的风轻拂着她鬓角的碎发，时不时地扑闪在她的眼前，遮蔽住墨竹饱含眷恋的目光。

    林煜琛虽然维持着一贯的面无表情，但墨竹还是从他无意握紧的拳头，明白了他此刻内心的挣扎痛苦。想必林煜琛看到沈芸梦和薛瑾瑜在一起，如同自己看到他和沈芸梦在一起时一样的痛苦。

    良久，墨竹再也忍耐不下去，平复下情绪沉稳地提醒道：“小姐，我们快要靠岸了。”

    沈芸梦闻之这才回过神来，渐渐与薛瑾瑜分开，又与他耳语几句，才转过身去。她暗暗擦去面的薄泪，做了几个深呼吸，抬首从容宁和地望向逐渐靠近的码头，为踏赵国这片绿意覆盖的国土，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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