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道心之衰

    27.道心之衰

    无论各自怀着怎样的心思，最终一群人还是一起，往内里而去了。

    曹盖走在沈昕宁边上，沉着一张脸不说话，几个师兄弟之间，哪怕沈昕宁一视同仁，但是个人，对于同一个举动，观感不同，产生的感情深厚也不同。

    曹盖性子，属于那种带着些许淳朴的性子，憨厚之间，却又不乏狡黠，这种人，于情义之间，还算是可取。

    绕过甬道，眼前的景象却是又换了一片天地。桃华灼灼，十里烟霞锦，青衫烟雨，一地挽香倾。韶华九重**早，凝华一阵翩跹袅，这是九重韶华阵，四阶顶尖的幻阵。

    沈昕宁微微沉眼，这到底是打算干什么，迷心幻神。伸手取了一朵桃花，在指尖揉捻，粉色的桃花，不经摧残之间，变得宛如泣血一般的红艳。而那浅淡的香味却是越发浓郁了，凝而不散之间，面色微酡。

    血海生香，好大的手笔，只是可惜了，无论如何，自己是必须出去的。沈昕宁垂眸，唇畔的笑意半分不减。

    这个阵法的存在，无论燕云派知道不知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番进来的弟子，大都怕是都成为其中的养分了。

    区区数日之间，血海生香，能够在这个秘境中，动下如此手脚的，左不过那么几个人了。

    身为化神修士，居然布下凝血化元大阵，无非是为了怵血延生丹罢了，只是，如此，就不怕有违天德，三念缠身。

    下一刻，沈昕宁就知道原因了，九重轮转大阵，居然是佛门阵法，化解怨气，凝聚功德的，看来，此间主人，也算明白人。

    无论暗处的人如何行事，沈昕宁都不打算干涉，他虽然布下了凝血化元大阵。但也只是，利用死在秘境之中的修士鲜血，行投机之事罢了。

    他不敢将其中修者的元神，也吞下，留下了他们真灵转世之机，没有到那等十恶不赦的境界。更何况，死在秘境之中的修士，不计其数，他们死于自己的贪念，又非他手。

    如此看来，倒也越发没有必要，再费心破阵了，如此，也好。

    “大师姐……”曹盖低唤，沈昕宁抬眸，万千思绪闪过，不过一念之间，沈昕宁早已做好了决定。

    看着泾渭分明的分隔，沈昕宁眼底一片无波无澜，她素来是这个性子。

    叔父当年曾取笑她，教养弟子就和养什么盆栽似得，会按着规矩步骤，什么都不会少地侍弄。

    但是，一旦发现它们的长势，经过修正，也没办法达到她的期望之后，就会毫不犹豫地丢弃。

    “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个阵法，这是四阶顶尖的幻阵。”沈昕宁一开目光，看向身前铺满花瓣的地面。

    周湄他们站在原地，听了沈昕宁的话，半分动静也没有，沈昕宁无所谓地笑笑，迈步踏入桃花林中，曹盖和徐诺立马跟上。

    “小玉……”沈昕宁猛地回头，便看见桃花林中，转出一个温文含笑的清隽青年。

    青年一身青蓝色卷云纹的对襟道袍，身上罩着一件山河云纹的素禅纱，玉冠束发，一双长而不狭的眸子，与沈昕宁如出一辙。本就出众的宛如风景一般的容貌，如今真正成了一道风景。

    “谁？”曹盖冷喝一声，青年不答，反而上前两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几人眼前。笑吟吟地看向沈昕宁，如此曹盖哪还有不明白的。

    只是这个青年出现的方式，却是有些诡异，莫不是在他们之前进来的么？而且青年的一身气机，收敛的很是圆满，让他半分都看不透，想来不是功法特别出众，便是本身修为比他高得多了。

    修士之间，大都避讳用灵识探查他人，是以，曹盖也只能用气机辨认了，灵识收束在周身。

    “不知师兄是大师姐家中何人？”曹盖见沈昕宁，几乎如同定住了一般，看不出情绪，不由得开口问道。二人之间，确实是很容易看出相似之处的，温和的气息笑容，与眼睛一般如出一辙。

    “小玉，这是在气二哥么？”青年不答曹盖的问话，只是望向沈昕宁，曹盖微微皱眉，只是听到对方的称呼之后，生生忍住了。

    原来大师姐居然还有亲人在世，怎么不曾听她说过，只是……曹盖转念想到沈昕宁的性子，便又释然了，沈昕宁素来便是那个性子，别人不问，她便很少主动提及什么的。

    自己所知道的，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看着青年风姿仪态不凡，势必出身大家族。

    难怪大师姐平日对什么都了解，原来是出身不同凡响，只是到底是为什么，大师姐居然拜到了清音谷呢？

    “二哥。”沈昕宁目中闪过一丝恍惚，神态似喜非喜。“二哥。”沈昕宁又低低唤了一声，便垂下了眸子，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镜月殿中，贺知微微微皱眉，黄炎华一脸了然，其他人面上也大都是这个表情。

    他们虽然知道，这个青年是幻相，但看青年穿着配饰的讲究，举手投足之间的态势，自然是出身大家，还是那等，属于比较隐世的大家。

    当年中州沉没，无数世家隐居避世不出，复行古礼，虽是默默无闻，却也是庞然大物，他们的底蕴，远不是他们这些所谓的大宗门可以比拟的。

    难怪沈瑶如此出色，原来如此。所有人心中便是这个想法，他们看到沈昕宁的表现，便知道沈昕宁，已经陷入了幻阵之中。

    对于打探沈昕宁来历的事情，他们虽然并没有吩咐，但是不乏有心之辈，早已打探好了，但是答案，显然不能让他们满意。

    如今沈昕宁的表现，显然就符合了他们心中的猜想，沈昕宁的一切一场，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小玉，二哥该拿你怎么办？你这样一声不吭的跑出来，老祖宗可是急坏了。”青蓝色道袍的清隽男子上前道，伸手打算揉一下沈昕宁的头顶。

    “二哥。”沈昕宁微微偏头，躲过对方的手掌，不知道为什么，曹盖恍惚觉得，沈昕宁有哪里不同了。

    不止是曹盖这么觉得，镜月殿中的不少修士，也看出来了，却是只当沈昕宁，不再压抑本性了。青蓝色道袍的男子，手下微微一僵，看向沈昕宁。

    “二哥。”沈昕宁抬头，眼中仿佛罩了一层水光，“二哥，你若是真的该有多好啊。”沈昕宁的面上，一片似喜非喜，不再局限于眼神。

    “小玉……”青蓝色道袍的清隽男子，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沈昕宁，缚星环直直的圈住他。

    “我是真的希望，你是二哥的，在我离开迟家之后，始终唤我一声小玉的二哥，是那个……”沈昕宁嘴边的话，终究是没有吐露出进口，只是无声地叹一声。

    “无论你是不是二哥，我都谢谢你。”沈昕宁语气幽幽，带着一种回忆的味道“因为我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二哥了。”

    “只是，你终究不配。”沈昕宁微微提高了声音，神色间飞快的闪过一丝高傲地道“二哥是什么身份，你也配幻化成他的样子。”

    缚星环越收越紧，青蓝色道袍的男子，此时清隽的面上，一片痛苦，倒在地上，嘴唇蠕动，分明是无声的在唤“小玉”。

    沈昕宁居高临下地看着它，是的它，沈昕宁很确定，面上是一如平素的温和笑意。但是地上的那个，却偏偏觉得心寒，明明沈昕宁笑得温和无害好不好。

    “不知哪来的孽畜，怎配让我动怒。”轻轻缓缓的声音，直让它一阵哆嗦。

    一声凄厉的尖叫，直刺得所有人，一阵心神动摇，可惜沈昕宁，却是半分都没有，放松缚星环控制的意思。

    曹盖回过神来，之间缚星环此时，正套着一个浑身黄褐色，遍布疙瘩rou瘤，十几只眼睛不规则的挤在一起，五条腿一张大嘴的怪异妖兽。

    真是丑得不堪入目，曹盖感觉自己都快吐出来了，先前那般风采的男子，居然是此物所化。

    曹盖自认见过的丑陋妖兽不少，但是这种挑战感官视觉的，还真是头一只，尤其是有它幻化出来的，人物的比较的时候。

    “大师姐，这是什么？”曹盖强忍住恶心道。

    “这是湮。和影兽一样的存在。”沈昕宁解释道，曹盖忍不住又看了沈昕宁一眼，大师姐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同了呢？

    沈昕宁却是是有不同了，这也是她为什么说，要谢谢这只妖兽的原因吗，无论它的身份是什么，但是沈昕宁却必须谢谢它，虽然是因为它，幻化成二哥的样子。

    沈昕宁一直认为，夺舍条件苛刻，而且，夺舍重生之后，大多数人，很难恢复原来的修为，就是因为，境界为天道所削落。

    八百万年前，沈昕宁是金仙修为，金仙的境界，如今夺舍重生之后，沈昕宁却是，一直都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境界被削落了。

    也没有发现，自己行事之间，早已不若当年的缜密。金仙削落一个境界，那是什么境界？无它，合真天君第五境。

    天君五境，天人五衰，一境一劫，一劫一衰。天人五衰之后，才是真正无灾无劫、逍遥寰宇的金仙道君。沈昕宁掉落一个境界，便是重回天人第五衰，道心之衰。

    rou身之衰、法力之衰、元神之衰、寿元之衰、道心之衰，这就是天人五衰。这其中，又以道心之衰最为难过，天人第五衰的修士，又会被称为半步金仙，一如鼎天阁的九龙台，当年自己身边的周天星辰图。

    天禹气运消散的速度，远比自己预料的要慢得多，而且，返虚修士，也并不是不曾出现，只是出现之后，消失了罢了。

    看来，不知道叔父当年，留下了什么后手，估计是周天星辰图吧。

    毕竟九天金乌照神鉴，终究是妖族出身，最后离了自己，唯有周天星辰图，不过，只怕周天星辰图，算日子，想来是早已陷入了天人第五衰。

    不然天禹的气运，也不会是如今的样子，当年也不会，化神之上，尽皆戮没了。

    修士自出生起，便埋下了道心之衰，而到了天人第五境的时候，道心之衰便真正全面爆发出来了。

    沈昕宁这些年，便是，真正陷入了道心之衰而不自知，所作所为，哪有昔年半分稳妥的样子。

    就像当初选择贺知微，所采取的的方法，又如点醒周湄的方法，对余安的作态，对灵石的看中，一切的一切，沈昕宁毫不自知。

    幸好，幸好出现了，这只湮兽幻化的迟珲，沈昕宁最重要的人之一，若非如此，沈昕宁当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莫说宗门夷灭之仇，便是自身，也是难以保全的。

    所以，沈昕宁不会杀了它，沈昕宁还要谢谢它，若非是它，沈昕宁怎会惊觉，自己居然被一个四阶幻阵给勾动。渡过道心之衰，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就足够了。

    扬唇浅笑，天道至公，看来，自己离重见二哥的日子，也不远了，真好！只是不知道，叔父如今在何方，重回金仙道君的境界，有些事情，也必须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