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当怨东风莫自嗟
人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结果一定会不一样。 简洁第一次失恋，冲动赌气、疑神疑鬼的成分居多，加上凌雲态度诚恳地主动求和，找着台阶就下去了。第二次，她可真伤着了，而且连爬起来的念头都没了。她亲眼看到那个女生亲密地喂自己男朋友吃饭，而他并没有拒绝反而顺势在她的手背轻吻了一下，那一刻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其实，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她从不肯承认自己在自欺自人。 男生如果从心底里不喜欢一个女生，即便她死缠烂打也是无效。但如果，他心里并不讨厌反而还有点欣赏，那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简洁绵软清高，倔得古怪，在高中时那么密集的空间里常独来独往。凌雲对她倍感好奇，沉在她的孤傲里不可自拔。他却从不知道，简洁是个完全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子。三代单传的家庭期盼的是一个儿子，父母冒着超生的风险，失望可想而知。大两岁的jiejie从小就会察言观色、乖巧懂事又聪明伶俐，成绩优秀，父母脸上永远都对她挂着笑。而简洁，即便她邋遢、懒散、随意，父母也大都听之任之。久而久之，她开始沉迷那些古典小说，有时甚至会看到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现实。 高中，凌雲的出现，彻底打开了她的心扉，她珍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三年的地下恋情藏得很辛苦，彼此的优点也被无限放大。然而，十六七岁的男生哪里会有细腻体贴的心思，即便小小的矛盾，都会被赋予为可爱的撒娇。凌雲不过以为简洁有点小脾气罢了。 上了大学，相处时间变得自由许多，两人性格上的差异日渐显现。简洁对凌雲的依赖让他透不过气，短信晚一会儿回就会被追问，一旦电话没接到就会接二连三地被呼叫。 同一时间，他的身边，恰巧出现了另一个女孩。她炽烈热情，快乐得像燃烧的火焰。她是那样自由有活力，很能一起疯。在他烦闷的时候，又能懂得安静的陪在他身旁。她像朋友，像情人，像知己，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没有拒绝，可他也舍不得曾经的美好。 简洁为此大闹过一场，伤心不已。而凌雲为自己的贪心和优柔寡断后悔不迭。他去求复合，他信誓旦旦地做了保证，可他也清楚他的心已经有那么一丝丝的偏离了。他一边要努力尽到一个男朋友的义务，一边还要克制着自己与那个女孩保持距离。 时常觉得电视剧里的情节老套俗烂，凌雲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个女孩主动来跟他划清界限，两人喝得酩酊大醉，然后...... 他在半上午醒来的时候，给简洁发了长长的短信，直到一条的容量再也装不下，只有反复的三个字‘对不起’。他知道简洁来了，也知道她一定会看到了那一幕，他知道这次连分手两个字她都不屑对他说了。 简洁觉得自己又像被打回了原形，可她也有种解脱感。她在宿舍的凳子上枯坐着，不言不语。林西、付云潇、成佳佳、章小智、马莹、苏晶茉，连平时不太亲近的辰心欣都过来关心过她了。那些劝慰的话如同缥缈在空中，她只看到嘴巴在翻动，却听不见一句。 “老大，老大，咋办啊？小洁不会魔怔了吧？”成佳佳这次真的吓坏了，她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长时间连眼睛都不怎么眨的，“西西西西，你跟她说说，那个谁离开，你不是也过来了吗？你最有发言权了。” 此时的付云潇，刚看完短信，眉头深深蹙着。 章小智不明就里，见到简洁面如死灰，二话不说冲出宿舍一个电话打到凌雲那里责问。凌雲倒也坦然，如实相告。她看人多不敢明说，偷偷发了短信给付云潇。 付云潇也意外地很，凌雲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被撬走了，还是以这样一个理由。成佳佳病急乱投医，轮番找人过来劝，全都无用。平时被冠以知心大jiejie的她，此刻也是没什么招了，因为简洁的性格还真是不可琢磨，平时虽看着开朗，但真执拗起来，谁也劝不住。她抬眼瞪了一下成佳佳，不耐烦地说：“吵死了！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关心则乱，折腾半天成佳佳莫名有点委屈，她刚想回辩付云潇几句，却发现她正给自己使眼色。 “行吧，我不吵了，我去洗我那盆衣服去了。”成佳佳边说着边悄悄看了眼简洁，溜着去阳台了。 付云潇假装上卫生间也跟过去了，带上阳台门后，她将手机上的短信塞给成佳佳看。等她从卫生间出来，见到成佳佳蹲在地上，瞠目结舌。 “老大，凌雲是被睡走的哇？”成佳佳悄声问。 付云潇开了水龙头洗手，低声答：“嗯。” “以前咋没看出来他那么色呢？” “你傻啊，这明摆着就是早有预谋。小凌被下套了。小洁又不能24小时看着，你没听过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吗？” “啊？” “啊。” “晕。” “我也晕。” “......” 付云潇和成佳佳两人嘀嘀咕咕的，难得如此默契。 刚刚宿舍里人来人往乱糟糟，这会儿总算是安静下来了。失恋了谁都痛苦，林西感同身受的同时又很佩服简洁，自始至终冷静得没哭没闹。 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林西倒了杯温水放到简洁手里，似是漫不经心地说：“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小洁，你觉不觉得应该改为‘当怨东风莫自嗟’才更为贴切？” 手心里暖暖的温度传来，简洁神态一软，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答了一句：“红楼梦中林黛玉掣的花签上的诗句，出自欧阳修的诗，《明妃曲.再和王介甫》。” “嗯。‘当怨东风莫自嗟’才更为贴切，是不是？”林西又问了一遍。 “当怨东风莫自嗟，当怨东风莫自嗟......”简洁自顾自重复着，过了不多会儿，缓缓地抬起头对着林西说：“或许有一天，我能不再怨他。但现在我做不到。” 所有的悲剧除了际遇和巧合以外都根源于性格。冷暖各人知，再无需多言。林西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回自己桌旁了。 简洁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喝下，紧接着又倒了一杯，喝完。 “呼~呼~呼~”她连做了三次深呼吸后，翻找了几下桌面，找到饭卡和钱包，沉沉地说了句：“饿，去超市了。” “咚！”门关了。 林西和简洁说话的时候，成佳佳蹲在阳台隔墙的小窗户前，只敢露着半个脑袋。付云潇则是动都没动。简洁一走，两人登时面面相觑，全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付云潇对简洁天天看《红楼梦》这事一直持保留看法，她认为那本书里除了叽叽歪歪就没别的了。而在成佳佳心中，那仅仅也是一本所谓的名著而已，再加上因为简洁看书很晚常连带她被灯光晃得失眠，她更是对那本书深恶痛绝。 可刚才也没听林西劝什么，两人只是讨论了句什么林黛玉，简洁竟然就‘复活’了？原来那本书还有治疗失恋的功效么？ “不对啊！”成佳佳一拍大腿站起来，下手狠了点，随即哎呦了一声，她顾不得疼，拉开门朝林西喊：“西西，赶紧拦着小洁！她肯定是出去暴饮暴食了！” “不会了。”林西淡淡地答。 成佳佳不明就里：“嗯？” “还知道饿，水也喝了，就是没事了。”付云潇笑着推了一下成佳佳，“亲爱的，你是想挂门上吗？出去啊。” 成佳佳被如此rou麻的一叫，立刻打了个激灵，然后只听她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饿了。” 付云潇扑哧一笑，“是啊，咱们都没吃饭呢！小洁这个没良心的，就不知道问问吗？走吧，吃饭去，姐请你们去四楼，这个点还营业呢。” 一顿饭，成佳佳的嘴巴就没闲着，除了吃就是说。她将‘无情男’和‘心机女’一顿痛批，为简洁打抱不平。然后又十分强烈地表达了对《红楼梦》此书的热情，完全无视付云潇的冷嘲热讽，决定隔天去图书馆借来一看。 简洁回了魂儿，付云潇心里的石头就算落了地。她虽然没经历过分手，但身边好多姐妹们活生生的例子告诉她，哪有什么天长地久，宠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男人，去他的吧！ 晚上，简洁边听着美剧，边借了林西下午的笔记抄。这个学期她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继续考英语四级，她是宿舍里唯一没过的。沉在失恋的痛苦里，她没有资格。人已经失了，学不能再荒废了。 林西其实真的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想起的一句话，竟然能起到如此大的作用。她以为简洁回来会闷头睡一觉，如此正常的表现，反而令她疑惑了。但或许，简洁远比看上去的坚强。她点进沈静的QQ空间里，发现她更新了一篇日记。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 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席慕蓉《青春》” 总有些习惯是难以更改掉的。沈静初中时起就爱在本子上抄录名人名言和优秀句子，乐此不疲，只不过现在换了个地方，搬到了网络上而已。 林西在留言里给沈静写：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很难被忘记的。纵使到海角到天涯，也无法摆脱他的影子。 乔阳小记： 她说累了，不想打电话也不想发短信。可我明明看到她的QQ在线，或许她忘了，她对我的设置是隐身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