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5.官商一体

    不过徐清却并不持有打压媒体的想法，因为他很想清楚的知道，适度的曝光官员们的丑行，确实容易让官员们感到忌惮，从而在一些重大罪行上提前收手，这是必然的事情，朝廷虽然有监察部门，可终究规模有限，想要把一个人查到底朝天这是不可能的。

    毕竟如今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纽带可比以前厉害多了，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机器，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可能像后世一样，资料随便调一调就能知道一个人做了什么，有大数据和互联网的存在，国家若想要真查到一个人犯了点什么错，是非常容易的，可在这个时代不一样，连录音笔都没有，更别说那些先进装备了，想要调查一个人，无疑是非常难的。

    这也是为什么在前世的电视剧里，如果要判断一个人是贪官，就必须要找到他的账册的原因，因为这就是唯一的证据了，只有账册上的名字，才能确定一个人到底犯了怎么样的事情，可为什么每一个贪官都喜欢记录自己送钱给别人的次数和规模呢？

    这其实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前世还有许多官员不理解，这不是给主角找到破案的线索么，要是不写这本册子，他就根本不会被抓住了不是吗？这里面，就牵扯到人性这个问题了。

    很简单，就是因为这个世界留下证据的可能性太低的缘故，但这并不仅仅针对调查的官员，他们需要证据，那些贿赂的官员，同样也需要证据，因为只有他们手上有着别人贪污受贿的证据，他们才有可能不变成替罪羔羊，代替一个莫名其妙，甚至从来都不认识的人去死。

    这个逻辑很容易理解，假设，如果你收受的贿赂，然后有一天给你钱的人突然被抓了起来，你会不会害怕？你当然不会害怕，因为他即便承认你曾经给他送过钱，可证据呢？没有证据啊，空口无凭，即便官府上门来查，收受贿赂的人也完全可以把家里多余的钱财算作是家族经商所得，在这个世界上，官员经商并不犯法，他根本就不用在乎那些被抓官员的死活。

    而有了账簿就不一样了，那账簿是这官员自己写的，且每一页的年份也不一样，同时上面还会有金钱的数额和具体的名姓，可信度是非常高的，也不会存在贪官反正要死，还不如尽量拖人下水的情况发生，毕竟没有一个贪官会在送钱的时候觉得自己被抓，所以账簿是很重要的东西，有了它，那些落网的官员才能让自己的同僚们去救自己，不然就把账簿交出来，只要对着这上面的名字去抓，那也是一抓一个准的。

    别人坐牢你不怕，但等你自己要坐牢的时候，你害不害怕？为了保证自己不锒铛入狱，你就必须要去救人，这就是如今官场上的状态，官官相护，即便是谏官之中，也有不少收受贿赂的，你让他们去调查百官的问题，或许真的有人出淤泥而不染，可大多数还是和光同尘了，所以朝廷想要找到他们的资料，可谓是难上加难。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技术水平实在是很差，你无法去甄别那些东西是对应哪一个人的，这在后世只需要验一个dna的事情，可在这个时代，却根本不是那么简单，而依赖民间就要好得多了，地方官员与他们接触最多，到底是好官还是庸官，又或者是贪官，恶官，你总有那么一点点的观感，依靠这些观感，吏部再来评定这些官员来年的等级和工作，这无疑要比现在这样好得多，所以徐清是支持适当曝光的，这样一来既可以给官员们一点压力，也可以适当放一部分权利下去给媒体业，让他们拥有一定的监督权，可以更好的督促政府执行对百姓和国家友好的政策。

    但是如今这个状态，他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却不能那么做，因为徐清只要表明了这样一个态度，必然会招致朝臣们的非议，这是必然的事情，毕竟谁都有黑历史，而大家都已经是位高权重了，谁又愿意下来以后无所事事呢？

    没有人愿意的，而徐清如果这么做，便是向整个朝臣集团开战，这样的后果，别说是徐清了，便是赵昕，当今的圣上也根本承担不起，这个国家虽然规定君主至高无上，宰相拥有绝对的权威，但是作为皇帝和宰相，他们并不可能亲自去执行所有的法令，也不可能一个个跑去收税，这些事情都需要底下的人去做，说白了，他们只负责制定大纲，规定国家的基本路线而已，这个国家到底应该怎么走，每一步该怎么做，是需要依靠各级官员的，而若是得罪了他们，只要他们集体不配合，徐清和赵昕拿他们也没办法。

    毕竟他们没有超能力，也不是超级计算机，他们只是普通人，然后因为身份或者能力被赋予了高人一等的权力而已，就这么简单，而这份权利并不能依靠自身来实现，而需要依靠国家机器，脱离了国家机器，他们与寻常人之间，根本没有半点区别，这就是他们的难处，这也让徐清不可能按照本心去做，除非他们不想活了，所以尽管徐清心里是偏袒媒体这一方的，但还是遵从大部分人的意见，选择了对部分媒体进行压制。

    水至清则无鱼，徐清在心中默默安慰着自己，自从成为官员之后，徐清经常会觉得自己身不由己，原本以为只要登上高位，就不会再有人把自己当做棋子，随意使用，可等他真正成为了如今的宰相，却发现当年的自己是有多么的幼稚。

    现在的他，非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自由，反倒越来越变得不像自己，就是因为现在的他更加需要以大局为重，原本他官小，只需要站在百姓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就成了，即便有官员反对他，也是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他还能控制，可现在却不行了，作为宰相，他不仅要考虑百姓们的想法，还需要考虑权贵们的想法，若是得罪了他们，别说自己的命运如何，单是这个国家会如何，就没有人能够说得清。

    权利越大，责任越大，对于这句话，徐清现在深有体会，做一个激进的小官，即便为人所害，也依旧能够青史留名，但若是成为宰相还这样，王安石的下场便是他的下场，你能说王安石贪污吗？你能说他不聪明么？不能，从本质上来说，他绝对可以称为一个有能力的人，也是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但就因为他太想当然，不顾全大局最后造成了更大的危害，反倒让宋朝朝堂上永远都是党争，留下了巨大的祸患，为后来靖康之耻做出了铺垫，这便是偏向一方的下场。

    这个例子警示着徐清，如果什么都不说，最多就是保持原状，老百姓反正也已经被欺负惯了，也不差这几年，只需要做好维稳工作，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而若是在这个时候支持媒体，等于说是给官员们的头上套上了一个锁链，有句话说得好，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让这些自由惯了的官员们突然被老百姓所束缚起来，这自然会引起很大的反应，所以权衡之后，徐清还是选择了妥协，暂时把这件事情放了下来，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件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处理了。

    不过徐清终究还不是一个能够做到把老百姓仅仅当做被统治阶级的人，所以虽然他无法阻挡这个大势，但还是给这些媒体们提供了一定的照顾，让他们不至于在一些官员的报复之下彻底湮灭，算是给他们留下了火种，希望他们以后可以逐渐发展起来，在一个适当的时候，在一个全民都呼唤反贪的时候，再继续发挥出现在的作用。

    至于那些资本家和士大夫之间的恶斗，徐清就不怎么管了，因为他这个身份也着实不是特别好管，一方面他是朝臣领袖，理应站在士大夫们这一边，但他同时又掌管着宋朝排名前五的商业集团，这就让他站在了资本家这一边，站在这个角度，可以说他是两边都很难说话，承认了一方，就是否定了自己的另一方，所以他也只能保持沉默了。

    而像徐清这样两边都有身份的人并不少，尤其是一些大官就更是如此了，毕竟什么生意最好做？当然是垄断的生意最好做了，比如说工部尚书，他的责任就是给国家修造楼堂馆所还有基础建设以及一些惠民建筑，还有就是水利设施以及桥梁之类的建筑，那么这些建筑给谁修呢？

    按原本来说，这些建筑当然是由朝廷自己承担的，可后来因为朝廷要养这么多人着实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且因为这些施工队的工作效率非常的慢，都是拿死工资的，所以尽量往后拖，导致许多工程都不能按时完成，然后就是施工队里面官员气息非常的浓厚，这也给许多一线施工人员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所以后来经过改革以后，便开始从社会上招募施工人员来承包项目，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高工作效率，减少朝廷开支。

    通过这种方法，自然是有能力承担这些工程的机构来修这些建筑，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往往是谁给工部之中的官员关系好，谁就能得到那些利润丰厚的项目，而那些没有关系的建筑公司，就只能得到一些比较烂的工程，至于这其中到底谁的资质好，谁的资质坏，和他们的等级评价并没有关系，完全是主要官员的一张嘴而已，这里面有没有贪污，想必不用明说，大家也能从中知道了。

    而如何利用这个渠道赚最多的钱呢？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开公司，然后通过自己手上的特权来把项目交给自己的公司，继而从中盈利，如今宋朝的法律虽然规定了官员不得经商这样的法律，但执行率却非常的低，且官员们也不是傻子，又有谁会顶着自己的名头去开公司呢，大多都是找亲戚，或者干脆就是家仆的名义去开一个公司，然后也不占有股份，只是背地里拿走了全部的利益而已，通过这种方式，你即便是要去查也非常的困难，更何况徐清作为宰相还带头这么做，谁又能够真的下手去查呢？

    至于徐清这个现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也很容易解释，无外乎财帛动人心罢了，徐清也是人，自然需要钱，对钱也有渴望，更何况有些产品都是需要他的知识来变现的，既然都是自己的知识，又何必把这些产品让出去给别人经营呢？更何况这个国家本来就是一个官商不分的阶段，他那么做，纵然从道德上来说不对，可确实是这个国家的潜规则。

    再说只要是人，自然会有贪婪心，要说是几百万两银子，徐清狠一狠心也就可以放弃了，但徐清如今的资产又何止几百万两银子呢？他的产业从房地产到铁路，再到金融和工厂，加在一起大概有几十亿贯左右，绝对称得上是富可敌国，如此庞大的财产，让他放弃，这也确实是强人所难，更何况这笔财产之下还牵扯到几十万人的工作，若是交给了一个商业能力并不好的人，便会让这几十万人的生活出现问题，这同样也是徐清需要担心的，而这还只是他一个官底下的员工，要说所有官员底下的工厂、财产，大概能占据整个宋朝五分之一左右，牵扯到的人口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这是一个宋朝根本无法处理的数字，也是如今这种士大夫结构的特色，想要更改，非常困难？

    谁叫宋朝的官也好，还是前朝的官也好，自古以来当到官的都是大地主，这种有产者当官的例子在历史上比比皆是，再说他们也确实没有贪污，只是以权谋私了而已，但是这种事放在古代，他也确实不能算是什么事，除非他用自己的权利把工程弄到了自己的手上，然后变成了豆腐渣工程，只有这样朝廷才能惩罚他们，而两个水平一样的公司，一个有背景，一个没有背景，当然是有背景的更能获得项目了，这放到现在，也是有效的一条定律，毕竟自己又能赚到钱，国家的工程也没有出错，他凭什么要交给其他的公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