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风中劲节之成亲
“你怎么知道?”卢东篱愕然。 “人只要足够有钱,消息总会灵通的。”喜,卢大人大喜啊。” 看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卢东篱也只得苦笑一声:“我尚在幼时便由长辈做主,同一户世交订了亲。那边也是书香门弟,小姐亦是温柔贤良之人。两家时常来往,子弟们都以兄弟手足相称,彼此颇为亲善。这几年我仕途风尘,家中长辈一月三封地来信催我完婚,以免女儿家蹉了青。而现在我主理一府,没有女眷打理内务,即惹人闲话,也常会招得媒人三天两头地上门,有时候,还要应付上峰或同僚的好意说媒,常有些难堪尴尬之事不便应对,所以就写信请家中长辈帮忙做主cāo)办便是。只是没料到这一场旱灾来得这么突然,暂时哪里还顾得上婚姻之事,怕是要拖延些时了。“ 风劲节淡淡笑着点头。 不错不错,很典型的古代婚姻。到了适婚年龄,各方面的条件都可以成亲了,而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催着你成亲,世人眼光都盯着看你成亲,这个时候,成亲,不止是人生的一桩大事,也算是完成一桩必须完成的人生任务。无论男女迟迟不婚,都易惹人闲话,更会召人侧目而视,若是为官之人,树大招风,四方注意,更要面对许多流言非议。 其实又何尝是在这个古代。即使时光飞逝个几千年,就算是科技渐渐发达,崇尚自由恋,开始流行单贵族地时代中,社会上依然会给人以强大的婚姻压力。在这种压力下,以完成任务的态度结婚的,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找到个差不多的人。差不多凑和在一起,就这么过一生的还真不少。 也不能说他们一定不幸福。 就如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婚姻都是以这一类地方式缔结,幸与不幸,也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相比很多人。纯由媒人说和,新婚之夜才真正看到人生伴侣的容貌样子,卢东篱还算是幸运的。至少知道对方的样貌,彼此还是有交的,又都是书香门弟,想来婚后共同语言也还是不少的。 以这个时代地标准来看,这已经算是佳偶了。 象卢东篱这一类读圣贤书,心里头放着家国天下老百姓的人,对婚姻,对妻子的要求。想也来也不过是温婉贤德,颇通诗书吧。 这也算是大部份的正人君子人择偶的条件。顶了天再加上一条美若天仙罢了。 这种忙着修齐家治天下,一展心中抱负的男人。哪里有空去玩游戏?心里的世界太大。眼中看到的太多,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只怕根本不在他们的认知之中。估计大部份人以为娶个美人回家,温柔相待,偶尔花前赏月,闺中画眉,就算是极致了。 不过,在这个时代中。这又何尝不算是美好地呢? 还是不要以超时代的思想来看待未开化地古人吧。 风劲节漫不经心地任思绪飞来飘去,卢东篱看他忽然间有些神不守舍。不觉讶然问:“你在想什么?” 风劲节笑道:“我在盘算,这场旱灾什么时候能过去,我们卢大人的小登科会是哪一天啊。” 也不理卢东篱哭笑不得地表,他顺手在旁边拿起几个玉盒,递过去,笑道:“送未来嫂夫人的。” 卢东篱信手打开一个,只见一片珠光,耀人眼目,眉锋微微一蹙:“这首饰太贵重了。”自然就要推回去。 风劲节料到他的动作,一把按住他的手,似笑非笑望着他:“你不收这礼物,就别收我的救灾钱。” 卢东篱料不到他这般无赖,气道:“你何苦为难我。” “我哪里为难你了?“风劲节白他一眼“反正你这辈子别指望以清廉耿直而名重天下,收我这点子东西,也不会让你名声更难听。我也不是大名府治下的人,也没事求你,就谈不上贿赂。再说,这么些年,我送过你什么贵重东西没有?真当我不知道你的臭脾气,这是给嫂夫人的,同你有什么相干?” 他冷冷一哼,眉间渐有愠意:“你当我不知道呢,你收过地礼虽多,一文钱也不肯花在自己上的,这几年虽是什么官都当过,积蓄只怕是少得可怜地,你拿什么当聘礼,总得有几件拿得手的吧。人家要嫁过来,跟你吃苦一辈子的,也不能太委屈了别人。我平生最恨的就是那种,自己的顶着个清官的名声,让全天下的人称赞,却叫家里老婆儿女吃糠咽菜的家伙。说什么关万民,连边至亲都照顾不了,算得什么男人。不说呼奴唤婢,但至少要衣食周全,不要太过寒酸才好。” 卢东篱也没料到只因不肯收过于贵重的礼,倒招来他一顿训斥牢。他知道风劲节是个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干的人,自己的如今有求于他,还真不敢太过惹恼他,只得笑道:“你的礼物,我什么时候推拒过,只是这实在太过贵重……” 风劲节不屑地道:“你这穷官知道什么叫贵重?我知道你的子规矩,也不至于拿天大的宝贝送给你。这些珠钗凤饰,虽然亮眼,但这大多是打磨之工,倒并不是特别珍贵的珍珠美玉。只是手工做得好,看起来,就象是比较贵重罢了,骗骗不识货的外行人的。”他随手打开一只玉盒,指指里头那光华流转的珠钗“这个,价钱也没超过一百两,算得什么,值得你这么一惊一乍的。 不超过一百两,说得真是轻巧。一般百姓家,几年的积蓄也未必有一百两呢。这种有钱人啊…… 卢东篱努力忍着不对风劲节轻描淡写的态度做任何批评,想想那些等着卢东篱的银子救命的老百姓,只好略有违心地称谢收起来算了。 风劲节得意洋洋看着大名府知府大人忍气吞声的样子,心中窃笑,其实他刚才说的话才是糊弄卢东篱这个不懂奢华的穷官。那支珠钗不超过一百两是真的,不过那只是成本价。一支钗用的金子有限,上头的累珠流苏,也并没有使用极高等的碧玉珍珠,但却是京城饰玉楼最顶尖的大师父手艺。首饰这种东西,卖的还不就是个样式,巧思,与众不同,晶莹夺目,奢华富贵。真个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成本不足一百两的东西,卖个上千两,甚至几千两,也不算稀奇事。 不过,如果卢大人知道这几个玉盒里的东西,拿到京城由最会做生意的人去卖给各府贵人,没准能卖到上万两的价钱,不知道他的表会是什么样? 光想想就让风劲节觉得有趣,心中一动,忽想起一事,一把按住卢东篱,眼神有些凶狠地瞪着他,一字字道:“你发誓,绝对不会把这些变卖了当救灾银。” 卢东篱被他这倏然而变的凶相倒是吓了一跳,心中暗恼,怎么我心里地主意。他全都猜到了。 抬头一见风劲节那满脸我就料到这样的愤怒表,只得苦笑:“我绝不会变卖你的礼物。” 风劲节知这人虽然别扭,但说的话倒是算数的,所以松开手,心满意足坐回去,开始慢悠悠给自己倒酒,信口问:“对了,你那个跟虫怎么不在了?” 卢东篱笑笑:“东觉入京应试去了。” 风劲节一仰头。喝尽杯中美酒,眼中犹带笑意:“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啊。” 卢东篱凝望他:“劲节,其实你文武双全,才华盖世,为何总是这般玩世不恭。空负这绝世才,何不为天下苍生……” 风劲节大笑起来:“我的卢大人,县衙一夜共叙,省城客栈长谈,我一直以为你会问这个问题,你却总没有问,我当你这一生不会再问了,你却还是忍不住了。” 他眼中也不知有几许酒意,几许笑意:“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虽心怀天下。一心当圣人,却从不用圣人的标准要求其他人。从来不高高在上地训斥别人。不长进,不高尚。不伟大。别人的生活方式,你虽然不赞同,但你一直很尊重。可你终究还是问了我这个老而无聊地问题。” 卢东篱轻轻道:‘我无意勉强你,只是为你惋惜,也为天下人惋惜。” 风劲节懒懒洋洋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为我惋惜,焉知。我不曾为你惋惜,至于天下……”他笑而摇头“这世界上还没有人能伟大到。让天下人为得不到他而惋惜。” 卢东篱还想说什么,马车忽然停下,外间马夫高声道:“公子,府衙到了。” 风劲节懒洋洋躺下,一手枕头,另一只手对卢东篱挥了挥:“好走,不送。” 卢东篱笑道:“你不进去坐坐吗?” “卢大人忙于救灾诸事,有多余的时间应酬我吗?再说了,我也不过是要周游全国,正好路过,来看看你罢了,也没想多留。”风劲节笑道“你去吧,我手下在本地做生意的几个掌柜,已经带着我的银票在府衙等你了,你就忙你的去吧。” 卢东篱也知道自己这些子忙得再无一刻闲暇,在马车上同风劲节聊一会儿,已经是忙里偷闲了,真让风劲节留下来,他也确实没空照应。也不能指望这个每天都要给自己找乐子的风大公子能奈得了寂寞,或是哪天忽然良心发现,跟着他一块为救灾cāo)劳。 所以,他也就只淡淡一笑,把那几个玉盒收了,便下了马车, 车帘一掀一放间,二人已再也看不到对方,卢东篱站在车前,看着马车迅速向远方而去,他也没有花更多时间遥望车影,转便进了府衙。 卢东篱与风劲节相识已然两年多了,然而,他们在一起真正相处,却只有三次,三次长谈,一次比一次短。 三次相别,纵有惺惺相惜,纵有知己之感,但每一次风劲节都是干净利落地告别而去,每一次卢东篱都没有说一句挽留之语。 风劲节总是头也不回地离开,卢东篱也是看也不多看一眼,就要去为自己地选择而cāo)心劳碌。 他们的人生,完全不同,就如两条直线,就算偶尔相交,也会立刻分离,去继续自己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