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惩罚
皮鞭破空的声音让傅汉卿的加快了脚步,然而一踏进天外天,眼前的情景就让傅汉卿给愣住了。 和他听到的情形一样,这里正在施鞭刑,而且是影卫对影卫用刑,二人一组,共分四组,一人被吊在半空,一人持麟鞭重击。 这应该是很平常的鞭刑,然而眼前的情形实在太诡异了一点。 挨打的影卫并不是被绑着吊在半空的。 两棵大树之间架了一根长长的树枝,树枝上系了四根极细的线,四名影卫用手抓了那细若游丝的一根线,凭空提气,吊在半空中挨鞭子。 而挥鞭子的四名影卫衣衫破烂,血rou模糊,身上到处都是极深的鞭痕。 受刑的人,明明非常自由,武功也没有受禁制,用刑的人倒象是刚刚受过刑一般。 八个人,八张一模一样的脸,是谁在吊起谁,是谁在惩罚谁,长鞭破空声,血rou撕裂声,鲜血滴落声之外,就只剩下单调而简单的数数声。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傅汉卿定定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不动,只怔怔得望着那一场诡异之极的惩罚。 狄飞的脸容,英挺而冷漠,狄飞的眼睛,孤寂而冰凉。 是狄飞被吊在半空,是狄飞在责打狄飞,是狄飞的鲜血溅了满了天与地,是狄飞的血rou被生生撕裂,是狄飞的骄傲和孤独,纵然受伤,受刑,依然只有冷漠的面容,冰冷的眼神。 是狄飞的残忍与无情,哪怕被打的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或是他自己的,也依然只有冷漠的面容,冰冷的眼神。 施刑的人是谁,受刑的人是谁? 是狄飞在责打狄飞。 为什么…… 是狄飞不肯放过狄飞 为什么…… 傅汉卿闭上眼,很多很多年前,那无数岁月之前的前生,那一天,是他被高高吊在半空,是那粗硬的鳞鞭找在他的身上,是他的鲜血溅满天地,是他的血rou生生撕裂。而施予刑罚的那个人,只是冰冷地坐在高处,从头到看到尾,依然是冷漠的面容,冰冷的眼神。 再然后,他就被送给了白惊鸿。 迟疑出神只是短得不能再短的一瞬,所有影卫都看到了他的到来。 施刑的影卫后退一步,吊在半空中的影卫松手跃下,八人一齐拜倒:“教主。” 傅汉卿仍然被这诡异的情形弄得心神不宁,只愣愣地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八人跪拜于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教主的任何指示,而他们都身上背着天王的吩咐,谁也不敢多怠慢,再施了一礼,便站了起来。 四人重又跃起起,一手抓住半空中垂落的细线,而用刑的四名影卫则继续挥鞭打向他们,不同的是,他们开始重新数数“一,二,三……” 傅汉卿愣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的狄七低声道:“这是影卫之中,最常见的一种惩处手段,从我们小时候就经常如此,犯了错的人,必须靠自己的一只内气凭一根细线一直悬在半空中,同时受鞭刑,并不得以内力抵御。如果内息不能长时间提至极处,使身体变重,拉断细线,或是因为受不了鞭刑而让内息混乱,至使细线断裂,则鞭数就要重头开始再数了。” 傅汉卿打个寒战:“刚才他们重头数……” “在任何情况下,只要落了地,就要重数。但教主即然来了,是一定要见礼的。”狄七淡淡答,语气淡漠无情。 傅汉卿怔怔望着前方那惨裂的刑场,这些人不是他这种痛觉迟钝的人,他们是真实得感受到每一点痛苦,而且,他们一身武功不但不能反抗,还必须尽可能配合别人对自己的用刑。 “如果这样断了一次就重数,可是身上受了重伤,内息也不能一直提着不放,下次再断,再重数,然后再断,一直这样,无法支持完受刑完毕怎么办?” “这种刑罚本来就含有惩罚和考验武功的两层意思在。如果连提气轻身支撑完一次惩罚都做不到,那就证明武功和毅力远远没有达到神教的需要,而不被神教需要的也就没有存在必要,惩罚是不会停下来的。在我接受训练的这么多年中,有十几个伙伴就是被这样活活打死的。”狄七的回答依旧平淡“不过教主可以放心,我们这些留到最后的人,无论是身怀的武功还是心性的坚毅,都足以支撑一次这样的处罚,我想,如果教主不出现的话,所有人都可以一次接受完鞭刑,而不必重数的。他们四个正在用刑的,刚才应该也挨了同样的鞭打,现在依旧可以正常完成天王的吩咐,每一鞭打出,力道也没有减弱。” 傅汉卿不明白,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冷漠地解释同伴的苦难,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冷漠地对同伴施以伤害,怎么有人可以这样冷漠地接受同伴的伤害。 所有的人,无论用刑的,受刑的,观刑的,都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冷漠。 他以为他是个懒人,是个不容易有感情的人,是个天性淡漠的人。然而,这世上,似乎有人远远比他更加吝于感情的付出,似乎有人远远比他更加淡漠冷酷。 他怔怔得看着每一鞭挥下来,听到那平板的数字一下下数下去。 “十一,十二,十三……” “够了,住手。”傅汉卿终于叫了出来。 四名影卫立刻住手:“教主,这是天王对我们失职的处罚。” “什么失职?” “我们令教主受伤。” 傅汉卿扫视他们一眼:“所以,你们要挨多少鞭?” “一百五十鞭。” “你们四个已经挨过了,现在开始打他们四个?” “是。” 问的声音急促,而回答的声音则相对平静。 傅汉卿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转了几圈:“我是教主,我知道影卫只服从教主和天王,天王要施刑,但我要停刑,你们听谁的?” 几名影卫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狄三才道:“教主的意志自然是最高的,我们会停止行刑,但是,如果教主是一片好心想要救我们,最好还是同天王略作商议,万一天王不同意,虽然不会立刻反驳教主的意思,但以后,自可以有无数机会对我们用刑。” 傅汉卿点点头,然后又问:“狄一呢,怎么不见他?” 狄三淡淡答:“我们只是保护不周,令教主受伤,身犯失职之罪。他却是亲手伤的教主,这是犯上之罪,天王把他留在天王殿,亲自施罚。” 傅汉卿一怔,如果只是保护不周已被罚得这么厉害,那亲手弄伤他的狄一该受什么罪? 他一语不发,就往天王殿奔去。 狄七等影卫紧随他左右,而几个刚刚停下鞭刑的影卫则站立原地目送他离开。 一人低低道:“他似乎真的和别人不同。” “那又怎么样呢?”狄三淡淡地说“现在才来善待我们,已经晚了,我们早就不是人了,也不会有人的柔软心肠,人的感恩之情。” 因为天王与影卫的特殊关系,天王殿就依天外天而建,两处相距极近,使傅汉卿得以在离开天外天后很快地来到天王殿中。 因为历代天王都是要当教主的,天王殿只是个摆设,基本上住的时间不长,所以在诸王殿阁中,这里算是最简朴的。狄九也依然保持了当影卫时淡漠冷酷,不尚奢华,不喜欢人接近的性格,所以偌大天王殿,除了两个看门的,竟见不到一个下人。 傅汉卿是新任的教主,自然是横行直往,绝无阻碍。 以他的内力,远远得就听到大厅里,传来呻吟之声。那是狄一的声音。 这些被那样残忍鞭打,依然可以保持着淡漠表情,连一声痛都不叫的人,竟然会发出如此微弱而痛楚的呻吟。 傅汉卿飞快奔向大厅,砰得推开厅门。 偌大厅堂,除了坐在上位的狄飞,就只有倒在地上的狄一。 他看起来没有受刑,衣服头发都整整齐齐,连点灰尘都没有。身上没有任何用刑的痕迹,然而那种被粗大的鳞鞭打一百下,仍可以提住内息,仅凭一根细线就吊在半空中的人,却似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只能倒在地上呻吟。他脸部的肌rou都扭曲起来,眼神里是极度的痛苦,然而,别说站,他竟似连在地上打滚,或是发出大一点声音叫痛的力量都没有。他只能象所有的生命,所有的活力都被抽走一样,倒在地上,极低极低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