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修罗
一个时辰之后,司马南阳醒来发觉自己已躺在房中的床榻上,脸上已敷着金创药,还有点头晕。虞朝宗等人走后,家丁们见司马南阳还活着,便将他背回房中。好在高封并没有下重手,司马南阳虽然晕过去,但伤的并不重,若不然这一鞭必然是脑浆迸裂。 司马南阳看到不远处的桌上放着祖上的那把宝剑,挣扎着起来,一把抓起剑奔出房去,一边伺候的两个奴婢没来得及拦下。 奔入客堂,这里已经被家丁、奴婢们打扫干净,转身继续往外跑,明知虞朝宗等人已离去,依然直跑到大门之外的石径上。天寒地冻,彤云密布,石径两边桂竹林落叶纷纷而下,凛冽的朔风卷着密密的大雪打在单薄的里衣上,司马南阳已不觉得冷了,两行泪缓缓淌出眼眶。 “天!为何如此对我家人!”司马南阳的剑垂然落地,他张开双臂,长跪在石径上。 次日,雪止,司马南阳将父母、弟弟与其他殒命的家丁安葬在了云山中的家族墓地,将那把祖上建功立业的宝剑放在了父亲的棺椁之中。家丁奴婢上前帮忙都被他止住了,围在周围静静地看着他独自一个人掘土埋葬三人。 “大管家,请替我将所有酒肆绸庄都赠与各店掌柜,宅子也替我变卖了。大家若是还在云山住着,你可以将家中的田地都分予他们,若是要走,你给大家多发些盘缠和将来安家置业的费用。”司马南阳葬完三人,转身扫视一周,最后目光停留在一旁的大管家身上,说话声音不大,但四周肃静,却听得十分清楚。 “司马家待我们不薄,我们愿跟着少主人。”不知谁先说了一声,众人一个接一个跪下。 “都起来吧,我也将离开此地,从此云山不再有司马家。” 众人默默地跪着不起。司马南阳的泪又滴落下来,独自穿过人群走了。 回到府中,司马南阳径直走入藏宝楼中,穿过十多个装满奇珍异宝的箱子,走到一个长长的匣子前,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把貔貅样式剑柄的宝剑。拔剑出鞘,寒光四射,近剑柄处刻着非天二字。非天者,非神、非鬼、非人,乃修罗也,司马南阳无父母妻儿,心中仇恨满溢,与修罗何异。 司马家历来收罗奇珍异宝进献朝中重臣,多年前有一老瞎子来府上向司马家先人出售此剑,要价黄金千两,先人见其其貌不扬衣衫褴褛,便让家丁赶他走。那人说道,今日要你等鼠辈看看什么才是世间绝品。拔出剑来寒气极重,令家丁心生恐惧,暗运功力,一剑刺向府前一人高的石狮,剑身没入石狮之中只留剑柄在外。家丁大惊失色,急忙去请主人出来。司马家先人惊叹不已,当即命人取出千金购剑。老瞎子临走时说道:此剑虽好,自有一股戾气,能上身妨主,非危难时刻不可轻用。司马家先人不信,日日佩戴在身,不出一年性情大变,原本温文尔雅之人变得极度暴戾,残忍好杀,成地方一患,地方捕快擒拿不住,请义王府出手诛杀,幸得有各级官员相护,没有牵连整个家族。临终前留下遗训,司马氏子孙不得再佩此剑,从此此剑藏于藏宝楼中无人再用。 司马南阳收起剑带在身上,出楼去账房取了些黄金做盘缠便要出门,大管家已回府中,一把拉住:“少主人哪里去?” “学艺,报仇。”司马南阳冷冷地说,凭自己目前的本事要杀左玄、虞朝宗何其之难,留在云山靠自己琢磨自然是不成的。 “万万去不得啊,义王府与南冥的势力凭少主人如何能报的了仇,希望少主人留在云山,家人们都不愿走,愿留下来为少主人效劳。”大管家说着也哭起来。 司马南阳推开他的手,独自走出大门。大管家跪在门前哭喊着:“少主人,我们等你回云山,等你回家!” 司马南阳头也不回,踏着一地桂竹叶而去,清风拂面,衣袂飘然。 “掌柜的,给我打一副面具”司马南阳走到云山之下云山镇中一家金铺,将一个五十两的金条放在柜台上。 “呦,司马公子。”金铺掌柜看到司马南阳笑脸相迎,等他留意到脸上那道长长的伤口,便僵住了。“您脸上这是怎么啦?” “受了点皮rou伤。”司马南阳淡淡地说。 “公子要打什么样的图形?” “只管打个恶一点的模样。”司马南阳回着,忽然想起手中的剑,接着说:“修罗图样。” “好嘞,公子明日一早来取便可。”虽然谁也没见过修罗,掌柜想起中元节儿童嬉闹时戴的那些纸糊的面具,便已成竹在胸。“只是这金条全打成面具,带着重了些,不方便。” “你只管照合适的打,剩下的便给你做工钱。” “好,一定让公子满意。” 出了金铺,司马南阳找个客栈住了一宿,便来取面具。 掌柜的端出一个木盘,上头盖着红绸布,放在柜台上。司马南阳掀开绸布,露出一个黄金修罗面具,看着凶恶,两侧留孔,一条蚕丝编成的带子穿过。司马南阳拿起面具往头上试了试,约用了二十多两金子,还算轻便。 “谢了。”司马南阳不再取下面具,又去马市购了匹上好的马,便出了云山镇。 与乾坤、南冥二派结仇,那么与义王府走得近的门派自然是不会收留自己,教习自己武艺去复仇了。细想下江湖各派,北冥与乾坤、南冥至少面上关系甚好;名剑阁铸剑为业形同商贾,定然不会为了自己去得罪任何门派;昆仑派几年前刚由虞平道拯救于危覆之中,现唯义王府马首是瞻;青丘派都是女流,自己去也不合适;九龙庄岳无双哪怕仗义收留自己,也没有足以复仇的功夫可学;逍遥宫只求修仙问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一想,天下各大门派也就只有刚刚崛起的长生门还有一丝可能。 天下看似如此之大,只有令丘山一途可选,司马南阳打定主意,向东南策马绝尘而去。 虞朝宗、虞越、高封回到京都,径直来见虞天策,于浣月轩中将云山一行的经过细细说与他听了。 “你们怎会把事情办成这般模样!凭你们的身段,就算是把司马高望擒了,绑来京都又有何难?”虞天策十分恼怒。 虞朝宗三人站着不敢回话。 “事已至此,责难也于事无补。你们觉得司马高望是否下此毒手,或者是否知情?”虞天策问道。 “按当日交谈行情来看,司马高望并不知情。”虞朝宗说。 “那就是有人嫁祸了,还致他一家毙命。”虞天策叹道。 “司马高望、夫人徐氏、次子司马成阳当场是死了,我打司马南阳那鞭收了力道应该不至于杀他。”高封回道。 “那还不如当场杀了他,司马家在朝中多有关系,若是走动走动关系,只怕朝臣们会对我们不利,即便他不谙于人情世故,自己寻机复仇,对我们也总是个祸患。” “那,我再去趟云山?”高封问。 “不必了,结下如此血海深仇,他定然下山去寻找复仇之法了。我会修书一封,快马送往各大门派,若遇上司马南阳,请他们将他送来京都。” “王兄对幕后嫁祸之人,可有什么眉目?”虞朝宗问。 “毫无头绪。我们对天下各大门派也算了如指掌,南冥派、名剑阁、昆仑派、九龙庄与我们关系甚好,是决然不会的。长生门刚刚冒出头,就算有什么野心,也不至于这么着急。青丘派、逍遥宫素来与世无争。” “王兄的意思是怀疑北冥?” “现今天下北冥势力最盛,取我们而代之未必不可能。” “我们毕竟是受圣上册封号令江湖,义王之位世袭罔替,北冥如何能取代?”虞越问道。 “世袭罔替的只是义王之位,若势力衰微,又让人抓住把柄,被废去号令江湖之权,只做个逍遥安乐的王爷也不是不可能。” “是否可能是外族所为?”虞朝宗问。 “北胡、南蛮、西戎若想为入寇中原扫除障碍,也应当对在职文武官员下手,对我们远离朝政的义王府下手有何好处?” “若是西戎拜火教又欲染指中原武林呢?五年前家父重创拜火教,五年时间也足以养精蓄锐,卷土重来。” “拜火教进入中原须先过昆仑山,家父去世也有些时日了,而昆仑派并无告急文书,此事应当与拜火教无关。” “王兄,那我们是否该试探下北冥?” “你有何高见?” 虞朝宗想了想,摇摇头:“北冥并没有做下什么越轨的事情,眼下还没有对策。” 正在此时,有家丁来报:“启禀殿下,名剑阁墨慎公子与南冥大弟子燕非徒已到府上。” 虞天策对虞朝宗笑道:“对策或许就在此了。请他们进来。”摆摆手让高封先行回避。 墨慎、燕非徒并肩走入浣月轩,向虞天策施礼。 “二位,此去猨翼山可有收获?”虞天策问道。 “回殿下,百里飞廉等人进了猨翼山,就广收弟子教习武艺,于三年前创立星曜门。”燕非徒答道。 “星曜门?倒真是从未听人说起过。” “玉场为每个出山的人都准备了丰厚的封口费,自然外面是无人知道了。” “星曜门中有哪些人物啊?”虞天策继续问。 “星曜门中有九位厉害人物,百里飞廉、文禁、卫咎三位被发配的将军,玉场玉官杨忌,玉场校尉贾夷,还有百里飞廉的两位公子和一个女儿,百里追风、百里流云和百里暮雪,还有一位高讳不知什么来头。” “玉场玉官与校尉都入了这星曜门,这猨翼山确实已是百里飞廉的天下了。”虞朝宗说道。“他们创立星曜门意欲何为?” “我等二人,二次夜探百里飞廉的府邸,均无收获,第二次被百里流云发现,所以只在玉场待了两日便出来了。” “可曾与你说的那九位交过手?”虞天策问。 “与百里流云、文禁交过手,都是高手,我二人侥幸每次只遇上一位,若被这二人同时缠住,恐怕就出不得猨翼山了。” “猨翼山只有长城一途进出玉场,你们如何逃出来的?” “我们在长城上被围住,不得已跳了下去,发现猨翼山林中的蝮虫虽多,却并不是不能走,我二人默契配合,迅速斩杀挡道的蝮虫,不至于被周围别的蝮虫围住,也用不了多少工夫便出了山。” “二位果然是当今江湖的青年才俊啊,世间都说猨翼山蝮虫厉害,等闲之人肯定是愿意留在长城上战死,也不愿跳下去死在蝮虫的口中。”虞天策对墨慎、燕非徒甚是赞赏。 “那依你们看,这星曜门的实力与南冥、名剑阁相比如何啊?”虞朝宗问。 墨慎、燕非徒对视一眼一起回道:“远在南冥、名剑阁之上。” “十年前百里飞廉、文禁、卫咎三人还在朝为将时,三人的功夫我是知道的,若如你们所说星曜门创立不过三年实力远在南冥、名剑阁之上,倒有些意外,你们此去功劳不小。”虞天策说。“左掌门已经回南禺山去了,墨阁主和墨惟公子还在转星楼,我这边也无他事,你们若无事可以在京都游玩几日,我让越儿陪同。” “多谢义王殿下,不必劳烦虞越公子,我今日便动身回南禺山。”燕非徒回道。 “多谢义王殿下,我去转星楼与父亲会合,也要回尧光山去。”墨慎回道。 看着二人作别而去,虞天策对虞朝宗说道:“如燕非徒、墨慎所说,星曜门已是江湖一大门派了,三月三会中我便有此猜测,现已证明。刚才说到关于北冥的对策,我想的正是设法让北冥派与星曜门二虎相争,若能两败俱伤最好,若不能,维持一个对峙的局面对我们也大为有利。” “王兄我们该如何出手?” “百里飞廉有罪在身,对外也不宣扬星曜门,若像其他门派掌门一样招来京都,必会推脱。不如我们就邀请独孤掌门同去猨翼山,若独孤泰有所企图,必然会对星曜门有所行动,我们可见机行事,挑起两家争端。” “好,那我这就准备一下去天池山请独孤泰。” 虞天策一想云山之行,觉着不放心,说道:“这一次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