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此路漫漫,其修远兮(一)
到了第三天,我小心地把麦翁的根挖开,取出一条柔嫩的根须,投入到三天三夜都没有熄火的熊熊小炉中去,果然看到原本白花花的药汁变成了绿色。这是掌火成功的象征。阳春三雪的解药的配药其实不复杂,但火候极其刁钻。我心知单凭我是绝不可能就这么一击而中的。老妖怪虽然平时嘴上老对我没好脸色,半夜里却没少给我留在小药房的这个小炉子调过火。偶尔火候过了,他还得加料补偿。 我欣喜地拖了孙念如来看,他被我拖得一个踉跄,跟我挤在一处。我道:“你看你看,看到上面飘的白丝丝没?” “……嗯。” “等我加大火,把汁都煮干,剩下的药渣做成药丸,就是解药了。我能解阳春三雪了!念如,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怎么说这也是高难度的玩意儿啊。 孙念如笑了,道:“你私底下鼓捣的东西还少么?给厉空山的那瓶解药又做了什么手脚,他都没敢碰,千辛万苦地找其他路子寻了解药来。” 咦?我道:“我没有动手脚嘛。是他自己疑心太重了。”说着,我便将小药炉的盖子盖上,加大了火,然后扶着他坐回去。 他道:“这也是有可能的。厉空山这人,心胸其实十分狭隘。我只担心他会报复你。”他坐下,垂了垂眼睛,突然拉住了我放在他手臂上的手,道:“我会去对他说我要走的消息,希望他能放过你。” 这些天我虽然每每强迫他同我出来,行为举止却都十分老实,除了必要,基本上没有什么暧mei的身体接触。这会他突然主动伸出手握住了我,这个动作无论怎么看都是不符合礼教的。一时之间,我心中又惊又喜。但是为了不惊到他,我只假装没有注意到他这一动作,希望他能握得久一点。 “他要报复就让他来好了,横竖这里是谢宅,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再说还有师父在这里呢。”老妖怪可跟谢宗主不同,他行事多刁钻古怪,平时虽对我常常打骂,但却是个极护短的主,断也不会让我被别人欺负了去的。若是厉空山真敢出手,犯到一代用毒宗师老妖怪手中,我都替他感到害怕。 很可惜,他握了一会我的手便放开了,只道:“总之我会尽量将他带走。” 我看他衣角有些破,便去寻了小药房的针线包出来,拖了个小凳子在他手边坐了,给他缝。他的手指微微一僵,却没有拒绝。我笑道:“可惜我不会绣花,不然,你袖口破了,我便给绣一朵山茶上去,又好看又有用。早知道娘要教我女红,我就不躲了。” 他不说话。我便专心缝衣裳。这里的针线是老妖怪的,他平时都是自己缝补衣裳的,我看见过几次。他从来也不使唤我来补,说是浪费时间,不如多学点东西。而我,前世一个大小姐,连十字绣都没绣过。今生还是大小姐,专逃女红课。但是怎么下手我还是知道的,毕竟小时候缝过洋娃娃。顶多就是针脚难看一些罢了。 我一边仔细压线,一边道:“如果出去有人笑话你,说针脚难看,你可一定要帮我揍他啊。”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道:“好。” 他说话总是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我低下头去咬断了线,留了一个小尾巴在那里。借着看手艺为名捧起他的手,我笑嘻嘻地道:“其实也不算太难看啦。” 那个时候我完全忘记了,孙念如虽然出身不好,但是光是这些年在外室精英班攒下的银子都是很不小的一笔了。而且他毕竟是剑宗大弟子,衣食住行都由剑宗打理,他的衣衫若是破了,替他补衣服的绣娘多的是。这还是因为他生活节俭,其他人,破了都是直接丢出去的。因为我,他平白无故多了一件针脚难看的破衣裳。 今天是第三天,玄生亲自来取药。我自然不能约他出云楼相见,便在我生辰之日留了一张帖子给他,让他到小药房来找我。结果我刚把药炼好,还在冒烟呢,他就到了。 我去开门,同这个面若寒霜的少年说了两句话,又关上门跑了回来。用盒子装好了药,我鼓起勇气走过去在孙念如额头上亲了一下。他摸摸额头,竟对我笑了一笑。我顿时心痒难耐,但是又碍于有人在等,便转过身去,道:“念如,我出去一下,就一小会,你要等我回来啊。” “嗯。” 我跑去开了门,又条件反射地反手关上,道:“玄生少侠。” 玄生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但总归还是没说废话,只道:“有劳谢小姐了。” 我将解药塞去他怀中,他打开看看。白绸盒子里,一粒雪白的药丸在阳光下氤氲着热气,隐约有绿色的光泽闪烁。玄生面上现出激动来,显然他是认得的。 我道:“晾凉了再吃。吃了之后,让双净小姐自己运功调息半个时辰。过了两个时辰再找一个内力深厚的人给她运功逼毒,将毒血吐出来,再用药浴调理一个星,七天就好了。” 玄生小心地将解药收去怀里,对我长长作了一个揖,有些激动地道:“若是双净能好起来,在下为小姐上刀山下火海,再所不辞!” 我也不拦他,由着他一揖到底。我道:“不必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只是我倒的确有一事相求……” 玄生似乎也没料到我会这么自然便说出来,只道:“小姐请说。” 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紧闭的门,咬了咬牙,只道:“我家师兄,也就是这届莲宴魁首孙念如,即将下山历练。我想请各位,多照顾他一些。” “……”玄生有些惊讶,道,“念如世兄身为两届莲宴魁首……” 我忙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江湖险恶,他剑术再厉害,一时不防被人一包蒙汗药就送回老家了……怎么说呢,你知道,蒙汗药这个东西用银针是试不出来的……”汗,我觉得我简直就是一个口齿不清的大傻瓜。 玄生倒没有不耐烦,静静听我说了一堆不知所云的话,然后从怀里取出四块令牌,有木有铁有玉,正色道:“小姐的意思,在下明白了。这些是半月城、七石门、重重楼和紫薇堂的令牌。不管所持者何人,只要拿着令牌到我们属下的分舵求助,分舵一定鼎力助之!”他想了想,突然露出一丝极温柔的微笑,连带着声音都温柔了许多:“这是双净的意思。” 我倒是惊了一下,想不到他出手这样大方,忙将令牌都收好,结结巴巴地道:“如此,真是感激不尽……” 玄生没再多说,揣着解药便急急忙忙地走了,许是挂念叶双净吧。 我送了他不到十米路就折回了,摸摸怀里的令牌,喜滋滋地推门而入。孙念如却一脸古怪地看着我。 我从怀里掏出那几个东西,道:“这下我不用老是担心你了。”你走这一年,我也可以睡得好一点。 孙念如目中深深地看着我,突然别过了脸,道:“思嘉,蒙汗药是有味道的,我闻得出来。” 哈?!他都听到了?!那我丢人现眼口齿不清地蠢样不是又多了一个人知道?! 我又羞又怒,抬手就要摔,结果还是没舍得,走过去把这些令牌都塞去他怀里,狠狠地警告道:“你若是敢说出去我就毙了你!” “……” 从他的眼神,我可以看得出来他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他只一下将我抱进了怀中。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温度。一切都是以即将分离为前提。我卯足了劲让自己快乐一些,所有的火气和脾气在对未来的恐慌面前完全压抑下去。根本不敢去想他是不是也是因为分离在即所以将一切对我的怀疑通通都放下。我是如此快乐,又是如此痛苦。 作者说:本文会提到一些药方吖,食疗吖什么的,比如后面那个长高的三七方子,都是查过资料的。下一节提到的那个三七方子,是我同学试验过的传了几代的家传秘方,她服用之后长了三公分。。。各位亲可以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