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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长大成人(五)

    一行丫头走过,他触电似的放开我的手,甚至还退开了一步。我想问,又问不出口,只得学他闷声发大财,走过去帮他把剑捡起来。瞪他一眼,我凶巴巴地道:“你是个剑客,怎么可以这样随便把剑丢在地上?如有下次,就罚你不许吃晚饭!”

    孙念如低着头,我把剑收入他腰间的剑鞘他也一动不动。我叹了口气:“算了,我要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孙念如突然紧张起来。

    “回出云楼,怎么了?”

    孙念如狼狈地别过脸,又一言不发。看那样子我就心下有气,转身地就要走,却又被他一把拉住。我火起:“孙念如,你不放我,又不肯说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漂亮的脸涨得通红,双唇又紧紧抿起,说不出的倔强可怜,却还是一言不发,也再不管人来人往,只管拉着我。我好气又好笑,抽不回手便不抽了,无力地推了他一下。

    “算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念如,我们都知道你有心事,但是你不说,便罢了。不管你怎么想,我谢思嘉当你是朋友,绝不强人所难。”

    他的眼睛眨了眨,里面突然有什么东西晶莹地亮起来。他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低下头道:“思嘉。”

    “嗯?”我抽回手,斜睨了他一眼。虽然我没什么男女大防的观念,但是人来人往的总归不好。

    “我出身卑微,甚至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若不是师父收留,别说是习武,连现在身在何方都不知道”,他说得有些艰涩,微微别过了脸,但接下来的话却说得异常坚决,“我这一世也不会背叛剑宗,无论是为了什么。”

    我一愣,他突然对我说这个做什么?

    “思嘉,若是我这一辈子都无法正名,你可会,嫌弃我?不再将我当做,朋友……”

    咦?怎么会有这么傻帽的问题?我很想跳起来狠狠揍他的脑袋,但是最终还是没忍心。这孩子平日里话一向少得可怜,说的好听是少年老成,说得难听就是有些自闭。我心知这与他的生世一定有关,但是他又极能隐忍吃苦,为这个安慰他简直是对他的侮辱。今天他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我就知道他果然还是在意的……想一想,又觉得为这个孩子感到心疼,我真是一丝一毫火气也没有了。

    我走过去,低下头轻轻捧住他的手,柔声道:“念如,我说过,你是天之骄子,总有一天会名满天下。但是这不重要。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谢思嘉的朋友。我还待及笄之后,你带我下山去闯那重重楼呢。”

    我手里的那双大手突然轻轻颤了颤。我抬起头,看见万年面瘫孙念如竟然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牙齿的笑容,他深麦色的皮肤突然变得光彩夺目,不可正视。仿佛千年的冰雪终于融化,炎炎夏日的黄昏,我竟觉出如春暖花开的酥柔温暖,仿佛堕入云中。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带着笑意道:“重重楼之约,我定不食言。”

    他老这样握着我的手,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不自在,忙抽回手别过脸道:“你若食言,我必要你好看!”

    孙念如又笑了。我在云里飘啊飘的时候,突然感觉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思嘉,答应我,防着厉空山。”

    “……”

    防着厉空山。

    厉空山,人称空山先生,是大晋有名的学者,几年前就已经状元及第。曾经做过柳解元的先生,后来据说是觉得我年纪小有天赋而转而成为我的先生。但是他的出身来历甚至真名,谁也不清楚。再细想他来到谢府这段时间,什么坏事也没做过,谢宗主也对他礼遇有加。孙念如虽然与他并不亲近,但也一直很尊敬他。

    也就是说,孙念如是突然和他有了矛盾。从他与孙念如说的那句“难道是想通了”,我可以断定,他们绝对私下接触过,而且厉空山似乎对他提出了什么让他反感至极的建议。难道是他想替柳宗挖走我们剑宗年轻的第一高手?

    不会吧,那也不用大费周章潜伏在写宅中那么长时间啊。而且竟迟到现在才下手。况且看厉空山的为人,不像是会死心塌地为什么人效力的人啊。更不用说是一个小小的柳宗。

    我苦苦思索,却百思不得其解。孙念如反常我看在眼里,他今天说的话让我急在心里。这孩子倔的很,指望他自己对我说明白是断不可能。那我如今能做的,恐怕只能以身犯险,故意多接近厉空山,把他逼急了看他会不会咬人。

    其实厉空山其人,我虽说不上厌恶,绝绝对没有什么好感。此人虽温文有礼,却自恃才高,目空一切,是我最避而远之的类型。但是孙念如既然这么说,这厉空山必有所图。他的矛头应该是直接对准孙念如,但看孙念如的样子分明是怕他会对我下手。我这么做恐怕是任性,但是谢宅之中,优秀武者无数,谢宗主又岂是省油的灯,他厉空山一个文人又奈我何。

    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心烦。我索性将灯挑亮一些,开始研究新从书房里搜罗来的异域毒经。

    可惜没有能让人吃下去就把实话说出来的药,不然我也不用这么苦恼了。

    夏夜的凉风吹起书角,我渐渐觉得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听见一阵清幽的笛声,乘着夜风而来,丝丝扣入我的心中。我的头“嘭”地一声撞上桌子,疼得我龇牙咧嘴,睡意也全无。我摸摸头爬起来,那笛声突然清明起来,好像就在我楼下似的。

    我去推开窗,下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难道是闹鬼了?

    这内宅,除了羽竹子,我是不知道有谁的笛子吹得这样好。可是羽竹子的笛子走的是悠然采菊东南下的路线,有隐者之风。现在吹笛子的人,笛声中分明是寄托着一种高山流水式的清高,倒和厉某人有些像。可是不管是厉某人还是羽竹子,他们没事半夜在我楼下吹笛子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