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一生挚爱

    　　方愁每天两点一线，整个人都处于高度紧绷状态，一是她要考试了，二是她要让自己累到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起顾虞。

    　　窗外的树，开得越发茂盛，叶子绿的发亮。杯中的水不断向上冒着热气，炎热的夏日迎来了高中的最后一次考试。方愁在这种高压状态下考试，不过好在她对自己的专业考试很有信心。

    　　考完后，紧绷的弦瞬间放松了，麦绘和家人出去旅行，安如整天和肖杰腻在一起，而方愁在家睡了整整两天。

    　　今天周末，按照往常，是她要去顾虞家打扫的日子。她早早起床，给父母和自己熬了粥，把家务安排妥当才出发去顾虞那里。

    　　她打开门，再次环顾这些熟悉的家具，心中多了份安定。每次走进客厅，她都仿佛看见顾虞正握着一支红笔认真的批改作业，他会在思考问题时不断转折手中的笔，按按有些乏力的眉心，这时方愁会递过一杯水……如果他在的话，一定会是这样。她又想当初离别要是再用力点，会不会没那么想他。

    　　每次分离请用力些，别留下遗憾。每次想他时请告诉他，别错过相爱。

    　　方愁碰巧来姨妈有些累便搬了个小板凳，猫着腰撑着下颚，盯着阳台上的多rou发呆。小小肥肥的多rou像一块块晶莹剔透的玉，方愁看着盆栽里的这些小植物，总有种心化了的感觉。

    　　就在她被暖暖的阳光笼罩着昏昏欲睡时，那一声和平日里不一样的刺耳的门铃响起，她被一惊，似乎有什么事将要来临。

    　　坐在方愁对面的女人叫王美娟，顾虞的生母。方愁带着她来小区附近的奶茶店，不想让她玷污到家中的任何一处地方。

    　　她涂着红的刺眼的口红，虽然她在假装很优雅地喝着杯中的奶茶，但是那杯壁的一圈唇印让人觉得尴尬。她的脸刷的雪白，似乎是想遮盖满脸的细纹，稍微一个简单抬臂的动作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她还是漂亮的，但是是那种特俗的漂亮。

    　　“你是顾虞喜欢的人？”王美娟眼角稍稍向上提了提，不等方愁回答继续问“那这样的话，你们将来是要结婚的呀，你就是我儿媳妇了呀，咱们是一家，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奥，我的儿子生病了，就是现在的儿子。要钱，你看着给吧。”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是如此理所应当的口气，她口中的顾虞在她那里是多么一文不值。

    　　方愁无法想象她的顾虞是怎样承受父亲的暴力和母亲的水性杨花，那么多年，他又是如何熬过来的。忽然，方愁自私地庆幸王美娟当年的抛弃，她没有资格做顾虞的母亲。

    　　方愁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她，她被方愁的冷淡怔住，立刻变了脸色“怎么了呀，他是顾虞弟弟，父母需要赡养，难道弟弟就不用帮一把了吗”

    　　方愁冷哼一声，她是有教养的姑娘，敬她是长辈忍着怒火道“阿姨，您当年抛下顾虞的时候可没把他当儿子啊，您不是后来跟着有钱人跑了吗，怎么，人家是又把您给抛下了吗？什么弟弟？您现在知道拖个后代来养老？”方愁一股脑吐出这番话，这些话就像发出去的子弹“嘭嘭嘭”收都收不住。她敢肯定，当时脑子空白只想骂人，但这孩子从小没骂过人。

    　　方愁瞥见王美娟听到这番话时微颤的嘴角，可是她立即变得恶语相加，提高音量“他弟弟现在需要钱，你不能给，我去找顾虞好了呀，你算个什么？”

    　　王美娟的话引来别人的目光，她的耳边都是难听的词汇，像是涌来的一窝黄蜂啃噬她的头颅。方愁小腹的坠痛如同一把剪刀挑断了筋，她只能把注意力转移到王美娟张嘴间牙齿占着的口红上。突然，那杯微烫的奶茶从方愁头顶浇了下来，一颗颗黑色的珍珠如同铅球砸在她的头顶。

    　　方愁身子一颤，从未有过的犀利目光注视着王美娟，双眼射出锋利的剑，目标锁定，直刺王美娟。储蓄已久的怒火在一瞬间爆发，强忍着小腹的疼痛，起身“既然我不算什么，那你更不算什么了，想要钱我告诉你，一分钱都不会给，凭什么，你是谁你养过顾虞吗？你那儿子生病管顾虞什么事，就算死了又怎样别说什么赡养父母是儿女的职责，那抚养儿女就是父母的职责。对了，遗弃罪，得判几年？”她的每句话都像是卡在喉咙里，堵的她上气不接下气，她想要吼叫，或者咆哮来宣泄此时的愤怒。

    　　最终，方愁目光森冷“说实话，你这样，就算死罪也不过分。”

    　　王美娟沉默了，她没有理由反驳，她确实抛弃了孩子，从头到尾她都在强词夺理。她拎起包要走人。

    　　“如果你再敢来找顾虞，我就杀了你，你死，我坐牢，你可以试试。”

    　　王美娟面容狰狞，她知道一开始以为温柔无害的女孩真的会为顾虞杀了她。她来，只不过是想死皮烂脸要些钱，王美娟愤愤扭头，踩着高跟鞋走了。

    　　方愁的身子终于松懈下来，双手不断颤抖起来，她使劲掐着自己的手臂，不料，她全身都开始颤抖。此时，她害怕，她胆小，她肚子疼，她想哭，她替顾虞感到委屈。

    　　她在众人投来的目光下，镇定地离开奶茶店，这次，毫不畏惧。

    　　方愁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顾虞小区地址后，便摇下车窗，瘦小的身子缩在角落。迎面而来的风将她的头发吹得一团糟，宽松的衬衫被吹得鼓起。她闻到黏腻的头发上有nongnong的另人反胃的奶渍味。

    　　方愁忽然记起小表妹问过她：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大概，可以为了他杀人放火。”

    　　“那如果为爱放手，亦或是不断错过，那一切是不是不一样了”

    　　“…….”

    　　她想说“大概多了些等待彼此的时间，相爱的人会冲破艰难走到一起，哪怕杀人，哪怕体无完肤。若不是这样，大抵是不够爱。”

    　　手臂上被自己掐出的指甲印似乎也在掐着她的心脏和眼睛，眼泪在干涩的眼眶中觉得格外刺痛，一不小心变成嚎啕大哭。

    　　司机是被吓着了，“姑娘啊，咋啦，别哭啊！”

    　　她拼命地，拼命地想要守护这份来之不易。或许太过着急，或许太过谨慎，她并非被上天眷顾，此时却由衷渴望被眷顾。

    　　这样，是否可以把我的阳光分一点给你，把我的时间分一点给你，把我的生命也分一点给你。

    　　窗外风景飞快掠过，风扑入她的怀抱，她想化成风去你身边。

    　　她刚刚的咄咄逼人，打破了原本的分寸，只会逃避的方愁，她的软肋是顾虞。一旦触碰，便会爆发。

    　　她当年抛下你的时候，一定不知道，那么多年后，你成为了这个胆小懦弱的女孩一生的挚爱，想要守护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