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飞蛾(下)
“那狗贼和程十一都不会武功,可身边却有四个高手,时刻不离,只要能闯过他们的围攻……”如烟紧紧地咬着牙,“奴婢就能杀了那狗贼” “……可能吗?” 云初的语气很无力,飘飘忽忽的,如烟觉得这声音好似发自自己的心里,她也在反反复复地自问: ……可能吗? 凭她的轻功,要从他们手下逃脱,还有几分把握,要想打败他们取狗贼的性命,她可能吗? “……只要消息准确,找到哪狗贼的藏身之所,奴婢就能使用师门绝技暴雪飞舞,至少能和那狗贼同归于尽……”见云初眼神黯了下,又道,“四奶奶放心,如果找不到他,奴婢一定会像今夜一样逃回来……” 语气由坚决转为轻快,如烟的心却像撕裂了般疼痛。 如果再去,她还会像今夜这般幸运吗? 她是被烙了印的,此生受尽**,如果以前,她对生命是毫无眷恋的,只要父仇得报,她死亦安然,是这一份复仇的执念,才让她忍辱偷生,可现在不同,她遇到了云初,又唤起了她对美好生活的幻想,她好想能好好地活下去。 同归于尽? 云初心里一阵悸动,她今夜就是做了这个打算吧,只是没见到贾平,才拼死逃回来。 “和这样的人同归于尽,你……”似是看着如烟,云初的目光却空洞无物,“……值得吗?” “能报父仇,奴婢死也瞑目”如烟认真地磕了个头,“求四奶奶成全……”声音有些哽咽,语气却是无比的坚定,“奴婢来世一定还认您为主。” 一股辛辣直刺咽喉,云初迅速闭上了眼睛。 “……你没机会的,如烟”如意抱着她拼命地摇晃着,“你疯了,如烟如烟……如烟……”她喃喃地叫着,极力压抑着悲戚,“四奶奶常说,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是最愚蠢的,那狗贼不值得你赔上一条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着说着,如意忽然眼前一亮,“对了他明年还会来,你养好了伤,我们明年还有机会……”见她不语,如意就用力地摇着,“求求你,千万不要这么傻,不要啊” 那狗贼的势力一天天的壮大,如果今年错过了,明年还有机会吗? 他手上沾满了黎人的鲜血,多活一天,都是黎人的祸害 如烟苍白着脸,紧紧咬住嘴唇,一语不发。 “如烟,如烟……”如意的声音有些绝望,“你醒醒好不好……” 肩头的药布渐渐地变的殷红,可如意仍唤不醒执迷不悟,一心复仇的如烟,最后扑到她怀里,抱着她呜呜地哭起来。 “……放开她吧。” “四奶奶……” 听到云初平静如水的声音,如意缓缓地放开了如烟。如烟轻叫了一声。仰头看向云初,她答应了? 轻轻撩开她的刘海,纤指抚上那个暗红的囚字,云初的指尖有些颤抖,如被烈焰灼了一下,如烟一哆嗦,下意识的想躲,却又停在了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云初。 买回她的那天,就知道她额头上有这个烙印,一直没碰过,也没仔细看过,是怕揭了疤会出血,以为只要不去碰触,就会遗忘。 今天才知道,有些伤,有些痛,不是你不碰触,她就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化,别人或许会遗忘,如烟每天梳头时,对着这个烙印,一定很痛吧,那刻骨的仇恨和**,她一刻也没有忘记过。 否则,她不会明知送了命也未必成功,还执拗地不肯回头。 扪心自问,这非人的**,刻骨的仇恨,炼狱般的折磨,如果放在自己身上,会不会也和如烟一样?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良久,云初开口道,淡淡的声音透着融融的暖意,像是在送别远行的亲人。如烟身子一颤,双眼冒出一股炽烈的火焰,凝望着云初说不出话来。 “四奶奶……” 如意不可置信地看着云初,悲愤地叫了声,如烟最听云初的话了,她执迷不悟地要去送死,只有云初能劝住,云初为何不劝,却顺了她的意? 云初挥手打断了她,道: “……把药箱取来。” 缓缓地解开刚包好的伤口,云初又重新为如烟上药,动作极为轻柔,仿佛在呵护刚刚出生的宝宝,又像在雕琢一件精美的作品,云初身心都陶醉在其中。 一动不动地看着云初一圈一圈地缠着药布,如烟心中的酸楚也一圈一圈地放大。 精心地打好节,连药布边缘参差不齐的毛茬都剪得整整齐齐,云初这才放开手,拍拍如烟,笑道: “……好了,这回再不会坏了。” 转过身来,如烟一把抱住云初,把脸埋在她的肩头,压抑许久的泪水如开闸的洪水,奔涌而出。 云初身子一僵,随即就放松下来,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 “……你要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看着如烟一颤一颤的双肩,如意哽咽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以后还有机会。” 如烟倔强地摇摇头,闷声道:“奴婢只想这么趴一会儿,一会就好……” 叹息一声,云初拍了拍她的后背:“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以后天天让你这么趴……” 如意扑哧笑出声来,眼泪却刷刷地奔涌而出。 …… 半尺长的梅花鎏金钗,顶端用细金丝扭编成傲雪梅枝,枝丫间扣嵌着一颗颗米粒大的红宝石,五粒一朵,装点成朵朵寒梅,阳光下分外的耀眼。拿手甸甸,至少也有二两金子,看着这枚钗股与花饰几乎等长的梅花鎏金钗,姚阑嘴角的笑容像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 金子宝石常见,但能雕琢的这么细致,镶嵌这么多宝石,而且颗颗饱满,大小均匀就不易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云初竟舍得送给一个低贱的官囚,可见自己的判断没错,如烟在云初心中的位置不同寻常 也许当初她重打如烟,也是为留住她而故意为之,可惜,自己那时不知她真的懂医,否则,岂会让她得逞 想起如烟抱着云初,轻巧地躲过迎面砸下来的蓝珊瑚,那曼妙的身法如在雪中飞舞,自己竟没看出她的师门,姚阑就咬了咬牙。 如烟的武功,比她想像中要高的多,她绝不能留在云初身边 “……这宝石映着光真漂亮。”见姚阑心情好,迎秋就奉承道,“也亏大*奶的手段,竟让奴婢骗了这样的宝贝回来。” “……如果戴在头上,站在阳光下,那才叫耀眼” “那是……” 那是自然,挽一个惊鹄髻,边缘再缀上几朵金箔剪的小花,那才叫花枝招展。话说了一半,迎秋随即想起大*奶孀居,戴不得花,忙闭了嘴,转身斟了杯茶,递上前: “……大*奶喝茶。” “这两日,如烟的丧事一出来,你就戴出去吧……”姚阑随手将金钗递给她。 “大*奶,这……” 这怎么使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她一个奴婢怎么戴得起? “这是四奶奶之物,被她瞧见了,奴婢怕……” “我就怕她瞧不见”姚阑笑声中带着几分阴森,“你说,四奶奶发现如烟生前背叛了她,会怎么样?” 迎秋一哆嗦,这是不是太狠了些? 可姚阑的心性容不得她对云初表露出丝毫同情,稳了稳心神,顺着她的话道: “……这还用说?”见姚阑笑了,又道,“说不定她一激动,连孩子也滑了呢。” 姚阑一怔,这她还真没想过。 她只想着怎么能让云初更痛苦些,她一旦乱了方寸,行事就会失去章法,只要她能惹得太太生厌,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迎秋说的对,如果能借由这次事件刺激她滑了胎,那才叫得来全不费功夫,转身回到椅子上,端茶小口地喝着,姚阑陷入了沉思。 “奴婢瞧着四奶奶请安时神色如常……”见她坐下来,迎秋就给她捏背,“……大*奶怎么肯定如烟一定会死?” 昨夜她是亲眼看着如烟中了毒镖的,那毒也是她送给贾平的。故意放走如烟,她还怕她撑不回来,一直在后面缀着。 可惜,她低估了如烟的轻功,只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她中了师门的七绝散。”姚阑唇边泛起一抹轻笑。 “大*奶为何不索性杀了她?”迎秋疑惑不解,“……有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栾河四鬼在,十个如烟也是有去无回,一定是您故意放人的。”又担忧道“四奶奶的医术很高,一旦她被解了毒,我们岂不白费了心思?” “……师门绝毒七绝散无人能解”姚阑冷笑道,“如烟死在府外,追查起来,老爷一定会怀疑我……” yin*如烟之事,迎秋做的毕竟不够隐秘,太太无所谓,董国公为人jian诈多疑,虽赋闲在家,却对朝政了如指掌,自己借刀杀人的伎俩一定瞒不过他。 最主要的,云初早已恶声在外,如烟只要死在露院,太太首先便会认定是被凌虐致死,为了脸面,绝不会让人追查,压下这件事的同时,太太也一定会对云初心生厌恶 想道这儿,姚阑阴狠地笑了笑。 这一次,云初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